说说“大魔”

范范

      我老家村子不算大，两个生产队，一百多户人家，大概五百多口人吧。村子的形状是船的形状，两头很窄，越往中间越宽阔些，距离南面的村子一里多地。这一里多地，修在西面的山脚下，蜿蜒曲折，若两车相遇，一车得在宽敞点的地方等着，路的另一侧则是有几米深的斜坡，坡下是河套，河对面还是山。这条路白天若一个人走，虽然僻静些，也还可以，但是到了夜晚，胆子小的一般是不敢独自经过的。
      进入到村口处的山叫“石灰窑”，这里的石头是白色的，质地很好，我上学那会儿，还经常有人在山上放炮开采石头，大石头顺着山坡骨碌下来，危险不说，路上满是尖利的碎石，车带一年得补很多次。我父亲告诉我最早人们都是走大河套的，夏天老发洪水，路就断了，解放后在政府号召下村民历尽辛苦，靠山开凿出这条路来。
      据母亲说，没修路之前，石灰窑那儿，有个山洞，里面住着“大魔”，它身高丈二，毛发披肩，手里拿着一杆秤，逮住了人，就活活揉搓玩死，然后把心掏出来，用称称分量。也有人说这大魔是坟里的棺材板儿露了土，吸收日月精华一百天后变成的。此魔曾经有一次要害人的时候，那个人咬破中指，点在大魔的眉心，瞬间张牙舞爪的大魔不见了，地上只剩一块破旧的棺材板儿。后来修路放炮，把大魔的窝炸没了，大魔也就不见了。
      但是在村民的心里，大魔还是一直存在着的，据我听说最起码有三个人见过。一个应该是我五叔，生产队里赶过大车，晚上一个人赶车，感觉后面有东西往车上爬，五叔用鞭子狠狠给打了下去，然后一路快马飞奔，吓得够呛。另一个是我叫二哥的人，磕巴很严重，半天吭哧不出一句话来，有一次他去邻村帮姐姐家收苞米，回来晚了，本来就害怕，到了石灰窑那儿，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坐在路边，他不敢回头，一路跑到家。还有一回，不知道是谁了，晚上看见大魔在趟河，动静非常大，河水“稀里哗啦”的。貌似除去这三次，就没有别的记录了。
      大魔在我的童年时期，我是相信其真实存在的，我甚至幻想很多次，我一个人在路上遇见了大魔，我就得当机立断，马上咬破中指，这倒是不咋难，可能也就是疼一些，为了保住性命，也就豁出来了，但是点在它的眉心，可是有点难度。长大后，听不见关于大魔的新的说法了，它在我印象里渐渐淡化了。但后来上班的时候，在加油站，和我年龄相仿的同事小沈，我们相互照顾，很要好。有一次，我给她讲大魔的故事，碰巧她说她爷爷也讲过，和我说的基本一样，我和小沈距离三百多里地呢，难道大魔在很多地方都存在过？
      现在我把大魔的故事写出来，我本意就是要写家乡的风土人情、故事传说，大魔在印象里比较深刻，不能把它绕过去。但是现在想，大魔真的有吗？童年时期的三个目击证人，都是晚上见过大致的轮廓，是不是经过石灰窑，精神高度紧张看错了？若说是鬼怪变的，形象还那么具体，特别高，还拿着称，说得好像真的一样。若说是有毛发，会直立行走，是不是大猩猩一类的灵长类动物呢？但是方圆多少里别说是大猩猩，野生的猴子也没有记载啊。我有些怀疑，大魔是大人编出来的故事，用来警示小孩晚上不要出去乱跑，传得多了，就好像真的存在了。
      很遗憾的是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没有人能和我随时探讨这些了。父亲生前对于这样的事情，是持中国人一贯的态度——不可强信，不可不信，强信就是迷信了，若不信有些事情还解释不清，所以持敬畏之心。我也就是比父亲多读了几本书，骨子里说穿了还是和父亲的态度一样。
      马上清明节了，我会带着这个问题，回老家的时候问一些人，看看大魔在村民的心里，留的是什么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