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被蝎子蛰过

范范

      那年，我应该是不满十岁，能追上哥哥姐姐，做个不是特讨厌的“跟屁虫”，但是自己还不能单独行动。
      那是一个礼拜天的上午，我和哥哥还有村里的几个小伙伴去山上“拿蝎子”，地点不是特别远，就从我们村子往西翻过一座不太高的山，地名我不记得了，但印象还是特别清晰：山脚下最开阔平坦处，有几间废弃落败的房子，院子里有井，旁边有石碾子，屋后是一棵棵高大如伞状繁茂的梨树，那时候正开着满树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梨花。一股山泉水从门前流过，宽不到一米，能轻松跨过，清浅的水里面游着蝌蚪和很小的鱼儿。
      我和伙伴们没去山脚下抓小鱼儿，也顾不上看那雪白的梨花，那时候天气温暖，正是拿蝎子的大好时候。我也带了工具，一个瓶子，和一个哥哥给我用竹片绑的小镊子。那时候我天真地认为，拿蝎子不需要太高技术，就是把石头翻开，看见蝎子用镊子夹起来，放进瓶子里就行了，然后就能换钱了。因为我总看哥哥怎么做，他们男孩子甚至敢用手捏着蝎子，都没有事儿，所以我认为蝎子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小心翼翼地翻着石头，那个地方都是“臭蜈蚣”，一种身上有着黄色道道的粗蠢的有臭味的爬虫，冷丁看见，总是被吓一跳。我看着哥哥他们都有“收获”，心里有点着急，翻着自己能翻动的石头。在一处高大避风的岩石下，我翻开了一块不大的石头，哇！一只蝎子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一只最值钱的母蝎子！我很兴奋，屏住呼吸，手拿起镊子，一点点地向诱人的目标靠近，就在镊子接触到蝎子的时候，它的身体忽然打开了，那个情景我永远也不会忘：一只肥硕的黑色母蝎子，前面张着两只大夹子，长长的金黄色的一节节的尾巴，末端带着尖尖的毒针。我第一次夹蝎子，操作明显失误，手应该捏着镊子的最上端，我有点朝下了，只见那只大蝎子尾巴高高扬起，非常稳准地就把毒针刺入了我稚嫩的中指上。疼痛无比，我第一反应扔掉镊子，大哭着上了山头，顺着小路一溜烟地向家里跑去。
      半路上，有小伙伴向我哥哥打听，当得知我被蝎子蛰了以后，一脸同情地看着我，说这几天还有一个比我大的孩子也被蛰了，还没好呢，他还“老成”地告诉我，再疼也不能招呼妈，越招呼越疼。我心里想着赶紧回家，找妈妈想办法，一路几乎没喘歇跑回家。到了家里，父亲和母亲却没有什么好办法，村医那里没有医这个的药，据说有一种能投放水里用于药死鱼的叫“徐长青”的药，但是打听了很多家都没有。那时候，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疼了，手指肿起来了，像被火烧一样。实在没有办法，父亲往脸盆里倒进刚打来的井水，母亲捏着我被蛰的手指泡在水里。
      我躺在母亲的怀里，嗓子哭哑了，整个胳膊都疼得不能动了，心里还牢牢记着小伙伴的话，再疼也忍着不喊“妈”。母亲心疼地看着我，含着眼泪，一只手捏着我的手指头，另一只手摩挲着我，像我平时生病那样，说着很多话安慰我，隔一会儿，哥哥姐姐就帮着换一次水。被蝎子蛰的那个疼，不像摔个跟头流点血，过事儿就好了，它一直疼，我就一直哭，大声哭不动了小声哭，给母亲额头上急得都是汗。后来，我的手在凉水里泡得有些麻木了，我也哭得实在没力气了，就躺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等我醒来，还躺在母亲的怀里，我的手和母亲的手还都泡在凉水里，因为想让我多睡一会儿，母亲不敢动，我那时候是个小胖子，有点分量，给母亲的两腿都压麻了。家人都问我好些没有，我觉得不是针扎地那种疼了，是沉甸甸地那种疼的感觉了，还是特别难受，能忍住不哭了。那漫长的一天，我就像得了重病一样，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母亲什么也不做，一直在我旁边陪着，哥哥姐姐都围着哄着我。
      第二天，我的手和胳膊还是不能自如行动，疼痛倒是缓解多了。我好奇地问哥哥，为啥挨蝎子蛰了，那么疼还不能喊妈妈呢？哥哥告诉我，听人家说，小蝎子出生后，没有吃的，就把母蝎子吃掉了，才能长大，意思就是，蝎子生下来就没妈了，所以说不能喊。生下来怎么就吃掉妈妈呢？记得当时我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件事，然后我又问母亲，母亲说，母蝎子生下小蝎子后，为了保护孩子们，会把小蝎子都背在背上，半个月的时间不吃不动，有的母蝎子就累死了，为了孩子，当妈的搭上自己的命，也心甘情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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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若母亲在世，该是她76岁生日，回忆起母亲陪伴我四十多年的点点滴滴，思念如窗外飞雪，纷纷繁繁，又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