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啊！紫红冷白沁人心

小虫卧草

　　冬，虽然比不得北国的雪花飞舞，但南国亦早已有了寒意。我家门前的几树紫荆，枝头上又再爆满了紫红冷白的花儿，寒风掠过，落英缤纷。我在树下穿行，感到有如在时间长河里游走。走过落红遍地，细雨潇潇而下，时光如水般在身旁漫过，忽然有些伤感，仿佛回到了儿时。
　　
　　也是这样紫红冷白落英缤纷的时节，生在红旗下长在甜水里的儿时的我，瑟缩着游荡于家乡小城的街头巷尾，正在为街上火红火红年代的气氛而莫名兴奋。而县城电影院的高音喇叭正对外播放着电影《卖花姑娘》的插曲，那歌儿唱得悲悲戚戚，听得人泪水直流。
　　
　　记得那天一大早，天边还没露鱼肚白，在路旁紫荆树紫红冷白的花影底下，我们全校师生急行军十公里，赶到县城电影院看朝鲜电影《卖花姑娘》，接受思想教育。我们班主任袁老师要求我们每人准备两条手帕擦眼泪，据说很悲惨。
　　
　　手帕是女孩子的玩意，与我无关，况且我们家也找不出两条手帕来，只能找了条大毛巾来充数。我想，再怎么悲惨，流再多的泪都可以擦干的罢。为此，袁老师她老人家表扬我思想觉悟高，有工人和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是个可造之才，堪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但是，当天亮时赶到县城，同学们全都买票进电影院的时候，我却偷跑到街上闲逛，用我妈给我买电影票的钱，在街边小食摊要了碗不用粮票，上面还洒了葱花的煮猪血，蹲在寒风中吃得热气腾腾，很幸福。此外，我还跑新华书店去买了本书名叫《东平湖的鸟声》的小人书来看。如此，物质和精神我全都享受到了。其余时间我就到处游荡饱一饱眼福，我对街上贴得红红绿绿的标语和画像很感兴趣。
　　
　　中午电影散场我赶回来集合，发觉从电影院里出来的男女同学和老师，全都哭得稀里哗啦眼睛红肿，脸上无不像挂着两个红灯笼，可见袁老师要我们带两条手帕擦眼泪的决策是英明无比的。我想笑，但不敢，只能偷偷将双眼揉红，装出十分悲伤的样子，怕被袁老师发现，否则回校写检讨书罚站是免不了的。但我终于对电影《卖花姑娘》好奇起来，也想看一看了。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估计是太感人的缘故，县城电影院又开始重复放映《卖花姑娘》，我便有机会跑去看了。这回不带大毛巾，终于带了两条手帕，但居然没有流泪。不单如此，还发觉自己坐在电影院里吮着一分钱两颗的水果糖，一边看一边还十分无耻地坏笑。如此没有无产阶级感情，可见思想还是没有彻底改造好。所以，过后我感到十分惭愧，仿佛有了犯罪感，而且很多年也没法消除这样的感觉。
　　
　　看完《卖花姑娘》电影不久，袁老师便调回湖南老家工作了，自此再没见过面。人世沧桑，世态炎凉，忽然之间就几十年了，当年我这混小子也快混成了老屁，但却恍如昨日。真的，真的很思念她老人家！在世间，愿我的老师活得快快乐乐，健康长寿！
　　
　　此外，因为儿时《东平湖的鸟声》这本小人书留给了我无穷的幻想，很多年后我便跑到山东东平县去写生，看了一回这个古称蓼儿洼的湖。这是宋代梁山泊遗存的一片水域，理应充满历史感，但在这儿，我没有看到大宋朝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出没，率性而为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毕竟令人神往。也没有看到烽火连天年代里撑着船学着鸟叫，穿行于芦苇荡中的抗日小英雄小赵。
　　
　　这儿水可真多啊！岸上也有树木参天，水里也有密密麻麻的芦苇。其时，正下着霏霏的小雨，湖面上芦花白茫茫的一片很是壮观，也很有诗意。遗憾的是，伫立于东平湖岸边，没有听到曾经引起我无限联想的“啾啾，啾啾，啾啾”的鸟叫。

后记：旧作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