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向阳花

小虫卧草

　　一、大红毛线衣
　　
　　我小时候多灾多病，常常去找医生，累父母不少。如此，对医生不生好感，因为害怕打针。我念小学时家乡还是生产建设兵团时期，相对于我有如阿猫阿狗般的名字，我的同学不是叫卫国就是叫文革等等响当当的名字，而曾经和我同桌的女同学就叫永红。永红同学冬天里喜欢穿大红毛线衣，很漂亮。有回我将钢笔墨水洒在她的大红毛线衣上，她便大哭着跑回去找她妈告状，这下问题就大了。我妈与永红同学的妈很熟，关系不错，这自然是因为我老生病，因为永红同学的妈是团部卫生室的医士。这个医士阿姨老是笑咪咪的，但对我就没那么好说了。每回去看病，她都是一边准备工具，一边讲起我弄脏了她女儿大红毛线衣的事来，讲完了便让我妈将我扒下裤子按在椅子上，然后她拿着大针筒精准地给我屁股上来那么一针，于是我便鬼哭狼嚎起来。我那时想，这个医士阿姨为啥每回都要我打针呢，这肯定是在报复我弄脏了她女儿的大红毛线衣。
　　
　　二、实习标本
　　
　　上初中时正赶上走“五•七”道路，有天下午是劳动课，我感冒了，便向老师请假，到校医室去看医生。校医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女军医，医术很好。我到了校医室，校医正带着我们班五六个女同学在学医。那时正是学工学农学兵开门办学教育改革的时候，社会上需要又红又专的赤脚医生。这时我们班的男同学阿邬正赤裸着上半身躺在医疗台上，接受女同学的诊治。阿邬兄弟是个天性善良的老实人，脸上的雀斑和幸福的微笑一样动人，人叫干啥就干啥，让他做教育改革中女同学们学医的实习标本，是非常合适和正确的。阿邬那天拉肚子，肚皮胀成个大皮球。所以，这些医生女同学们，便纷纷屈起手指在他肚皮上乱敲。其中，坐我后面课桌的女同学阿风，用听诊器朝阿邬肚皮上乱按，然后一声惊叫：“咕咕咕，阿邬你肚子里正在唱一出好大的戏！”女同学们便抢起听诊器来，搞得阿邬脸红耳赤不敢动弹。我转身出门赶紧跑，我可不想做阿邬那样的实习标本。 阿风追出来大声喊：“还没医就跑，跑什么跑？回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医好怎么干革命啊？！”

      三、赤脚医生
　　
　　一直到现在，我妈和我闲聊时还时常提起儿时给我看过病的顾医生、巫医生，还有给我接生的姓毛的女医生等等，并叮嘱我万万不可忘记，这些人都是与我性命攸关的人物，是恩人。因我幼时多灾多病，可算死去活来，我能活着便是个奇迹。但我对他们印像模糊，打我记事起，这些医学院出身的正牌医生早已被赶下去劳动改造，家乡卫生院里全都是工人阶级出身的赤脚医生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于是新生事物层出不穷，赤脚医生向阳花，除了阉鸡阉猪和阉牛的学习班，还办起了由工人阶级主持的割阑尾炎的赤脚医生学习班，从战争中学习战争。那时人们普遍认为阑尾是没用的，是定时炸弹，割了好，合作医疗又不要钱，所以一有肚子痛便往卫生院里跑。如今，家乡很多老人的肚皮上，还残留有开刀的疤痕，只是各人位置不同，横七竖八，长短不一，奇形怪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