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潇潇（二十八）

你好吗

      本来刘忆今天有一个会议，这个会议推不掉，需要开一天。
　　就在快中午的时候，局里打来电话，让他回去非常紧急，他请假回来了，下午借故不去参加会议了。局里的事很快就办完了，刚好是中午，他想到赵虎前几天的邀请涵，本来他没有计划去参加婚礼，今天也是他临时决定去参加的。在去婚礼的路上，他有一种预感，或许这个婚礼，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事。
　　董熙一直是赵虎与王梅的撮合人，这个事刘忆有所耳闻。当刘忆收到赵虎的请柬时，他看到请柬上新娘的名字不是王梅，他纳闷了。今天他想在婚礼上见识什么样的新娘打动了赵虎?
    刘忆到了酒店，仪式已经开始了，他找了一个空位先坐了下来，仪式结束后，他开始心里不安了，心里不由得惦记起一个人，看到赵虎自然会想到她——董熙。她曾是赵虎与王梅的撮合人。他开始在满满的酒席间搜寻她的影子，他想她应该也来了，他那洞察一切的眸子，终于在靠墙的一个桌子那里看到了她的身影，她还是他梦里的样子，没有变化，今天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裙，红黑格子相间的非常合身的裙子。还是那经典的齐耳短发，皮肤白皙，她在与邻座的一位男士搭话，让他的心抽紧了，他恨不得一下走到她面前打断他们的交流，不断出进的宾客把过道挤着没有缝隙，他好不容易挤到她的桌前。当他终于挤到她身边，拉了一个凳子，挤到她的桌前，当她看到他诧异的表情，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热菜已经上来了。董熙的碟子里空空的，她一直没有动筷子。
　　“你怎么不吃？吃一个虾吧。还有这个西点。”他感觉女人喜欢甜食，他给她夹了一些，他还是那么温柔的关心她。她不知什么时候眼里已经模糊了。她默默地任凭他招呼她。她看到他瘦了，脸上带着憔悴，眼里没有亮光。
　　“说说这几年，你怎么过来的，一切还不错吧？看上去你没有一点儿变化，还是那么年轻。”刘忆接着说。
　　“是不是有了新的生活？”刘忆猜测着。
　　“为什么不说话，跟我已经没有话了，还是已经不认识我了？看来你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还在自作多情，以为我们的友谊还在。”刘忆说了一堆他的猜疑。
　　“你还好吧！”她终于开口了。
　　“不好。你看我还能和以前一样吗?”刘忆干脆地说，“我真不敢相信，你能如此绝情。”刘忆说的很低沉，“看来我们的相识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对不对？都是我的一厢情愿，都是我在打扰你的生活。”刘忆的声音越说越沙哑。
　　“不对。”她终于回应了他。
　　“不对是啥？你说说你是怎么有情的，我怎么就感觉不到你的情呢？”刘忆问得很坚定，问得咄咄逼人。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不可理喻。”她回应他。
　　“你是哪样了？我怎么不可理喻了？你告诉我。我看你过的挺好，哪像我把自己活的这么糟糕。”刘忆问她。
　　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以为她每天活的很精彩，他以为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跟他动情过，他以为她压根儿就没有爱过他。只是他每天的单相思。
　　“你的沉默证明你默认了。你跟小强她妈要拼善良吗？你做的太伟大了，你拼过她了，你放弃我了，你多么高尚，你不食人间烟火，你把自己活成圣女了，是不是？这就是你要的生活？也许你从来就没有对我动过心，只是我一直在纠缠你。”刘忆本来心重，经历了几年分离，他受到的伤痛是他很难释怀的。
　　“你说的很对，我把自己活成剩女了，不仅是剩女，还是修女了。”董熙辩解道。
　　在他眼里，女人就是冷血动物，董熙根本就没有顾及过他的感受，他的一切痛苦，跟她没有一点儿关系。他只能认倒霉了，倒霉他爱上她，倒霉他喜欢她。
　　
　　他始终没有动筷子。他给她夹满了一碟子的菜，她看到他碟子里空空的。
　　“你为什么不吃？”董熙问他。
　　“没有胃口吃，你别管我，你吃你的。你哪会在意我的感受，哪在意我的死活。我吃不吃跟你没关系，我的死活跟你更没有关系。”刘忆把她说得不堪入目。她始终沉默着，任凭他的想象和发挥。
　　“说说你这两年，怎么过来的？是不是很充实，很浪漫？追你的男人一定很多，向你献殷勤的不在少数，谁让你这么有魅力了。女人的魅力就是资本，这个我该预料到。我算什么，只是你寂寞时填补的一个空白。”刘忆讽刺地问她。
　　她任凭他的评论，她始终不想回应他的那些无中生有的想象。
　　拥挤的酒席，让她实在透不过来气。她也无法再听下去他的那些无聊的猜测。她终于忍不住了，她借去洗手间，跑了出来。她从饭店出来，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能透一口气了，身体舒缓了。当她刚走到路边，他追了过来，把她拦住了。
　　董熙离开酒席的时候，刘忆就感觉她会走掉，他紧随她身后。这次他见她，决不会轻易放过她，他是要解决问题的，问题没解决，她是不能走的。他来见她，不是仅仅数落她几句。
　　今天他要问她个明白。她怎么就能做到，她对他的不闻不问？她怎么就能瞬间做到，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他了？董熙看刘忆拦住她，不让她走，她一脸茫然。他看她有逃脱之意，他更不能放过她了，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机会见到她，他哪能这么轻易放弃她，今天他一定让她给他说个明白。
　　“坐我的车。”刘忆命令地说。
　　“我不坐你的车，我再也不想坐你的车，你让我走。”董熙挣脱着他。
　　他看她拒绝他非常强烈，他心软了。可他又不想失去这次机会，他绝不能放掉这次跟她沟通的机会。所以他没有办法说服她的情形下，他只能强迫她了。他非常用力把她拉到了路边他的车里。她还是拼命地反抗他的强迫，她执意地要摆托他，要远离他。他硬生生地把她拉了回来。
　　“你今天怎么了，见了我就像犯人见了警察，非要逃脱我吗?”刘忆眼里冒着怒火说。
　　“我真的怕见你。你知道不知道。”董熙委屈地说着。
　　“我是老虎，能吃了你吗?”刘忆的嗓子让他吼得更哑了
　　“总之我怕见你，见了你更痛苦。你就让我走吧，该说的你已经说了，你还要怎么折磨我才够。”董熙委屈地、哀求地跟他说。他看她说的泪流满面，他的怒火减退了。
　　“你还是上车吧，我有话跟你说，说完我会让你走的。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我也不会绑架你，你放心。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说说彼此，说完我们就再也不见面了，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两人坐进了车里。她变得安静了，他的语气变温和了。她真的以为，他说完就让她走了；她真的以为，他不再纠缠他了。虽然她知道他不愿意让她走，看他眼里都是怒火，眼圈黑黑的，她猜他一定有多少个晚上休息不好。看着他成了这样，她心里很难受。她不是他说的，她不在乎他的死活，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这个世界，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熙，我真的想跟你好好说说话。好像我们认识以来，就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畅所欲言。每次见面都是匆匆忙忙，我就想听听你是怎么过来的这些日子，我的要求不过分吧？你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只想知道你过的好不好，这没有错吧？这没有违背道德底线吧？你为啥就这么不能理智对我了？”
　　“理智，你说说，怎么是理智对你？”董熙突然安静了，她的脑子镇静了下来。她似乎很理智地问他。
　　“我只想咱们说说话，说说彼此，这不能么？”刘忆恳求地跟她说。
　　“说吧，我听的了。你计划说多长时间，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我还要回家陪女儿。今天我答应回去陪女儿，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她问他。
　　“你不能不要对我这么苛刻，这么残忍。”刘忆无助地说。
　　“是我不好，我说什么都不对，是不是？”她问他。
　　“不是不对，是你对我太苛刻，是不是我的智商情商有问题了。”刘忆怀疑地说。
　　她又看到曾经温柔的他了。她有点儿怀疑她的智商了。
　　“有句话说，痴情女子负心汉，我怎么觉得这句话说的不对。谁说的这句话了？”刘忆无奈地说着。
　　董熙听出刘忆说出的含义了。她忍不住扑进了他怀里哭了起来。瞬间他被她的举动心暖了，他渴望这种重逢不知道有多久？多少个夜晚梦里他找她，怎么也找不到？
　　“你说你委屈啥？”刘忆抚摸着她的头无助地问她。
　　“我也好想你。”董熙泪眼汪汪地说。
　　董熙的心声让刘忆所有的痛苦都释怀了，他反而不觉得自己苦了。
　　“你想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你知道我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吗?跟地狱的日子差不多。度日如年什么滋味我很有体会，我理解的很透彻。为什么古话讲欢愉嫌夜短了，我的日子几乎没有白天，天亮对于我没有意义。幸亏有我儿子陪着我，给了我动力，让我没有太绝望。”接着他说，“她病了，得了绝症。每周都要透析。她受了罪，我看得难受，我带她跑遍了最好的医院，也没有把她的病治好。我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只有维持生命。
　　“去年她父母前后两个月走了，给她的打击非常大。她本来一周做一次透析，她现在改为两周，她让把钱留下来给孩子用。其实这些就不是她考虑的事。她病了好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告诉我，一直瞒着我。当我发现的时候，她的病已经很重了，已经是晚期了。她一直长期照顾她母亲，过度劳累，再加上遗传原因，她的病没有早发现，早治疗，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她的不幸，是我带给她的，我没有好好照顾他，我应该受到惩罚。”
　　说到这，他似乎说的累了，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沉默了不知多长时间，他恢复了神态，他又开口了：“你说说，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半天不语。他接着说：“我一直相信你心里一定是有我的。刚才我说的都是气话。”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不满你说，其实我们的夫妻生活早在五年前，就没有了。按照法律规定，只要夫妻双方有一方，失去性功能，法院判决同意离婚的。我做不到抛弃她，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夫妻很多，许多夫妻都做不到抛弃对方。贺局的爱人身体一直不好，我们常在一起安慰对方。那天我们约好见面，我想给你一个承若，我跟贺局谈了咱们的事，贺局支持我的做法，只是后面发生的事........."他哽咽了.接着他说，“人活着谁都不容易。人生到头谁不是悲剧，能把过程活成精彩，就很好了。医生说：她的日子已经不长了，我把工作放下了，陪着她，照顾她。你今天看到我这种不堪入目的样子，都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我的精神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照顾了她一年，我的身体极度疲倦。一个人的时候，我又开始想你，想见你，见不到你的滋味是很难过的，我几乎要崩溃了。我试着找你了，找不到你，经过打听，你一连调了好几个地方，电话换了，你成心不让找到你。王梅也调了地方，我再也联系不上你们了，我想找范主任，刚开始还能联系上范主任，后来他又调了新地方，他的联系方式找不到了。你们那个地方的人都在一年内调走了，都是你传染的，还是什么原因，为什么都在一夜间蒸发了？我也是人，我也是男人，我也有七情六欲，你为啥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今天我就是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你对我的看法。”
　　他继续说:“人生需要伴侣，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们当时的处境都怕社会舆论。我不能理解的是：你怎么就能做到狠心不见我，你怎么做到彻底忘了我?你调了地方，搬了家，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心里很着急。我找到你父母那了。邻居说：你父母到你哥哥那里住了，我失去可以得到你的任何联系线索。这几年，你过的好吗?我猜你肯定不会好的，你在折磨你自己，我在大学学了心理学专业，能看出你的心思，你想见我，又怕见我，你不见我，是虐待你自己。你很单纯，这是我不想对你用手腕的地方。如果你不是那么单纯，我也不会这么强烈喜欢你，我也不会放不下你了。”
　　他表达的很真切，很诚恳，但是他今天不接受她的不言不语，他要她真真切切的表白。
　　“你真是金口玉言。就不能用你的语言告诉我吗？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说清楚，我不要你含含糊糊的回答。难道你说了，会犯法么？”
　　“我说，认识你之前，我没有爱过，认识你之后，我不会爱上别人，你是我今生唯一爱的男人。这是我的心里话，从第一次见你，你走进那个办公室，我就喜欢你了，我看到你就像我的亲人，没有错，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我才想给你礼物。当时你正打电话，我悄悄的给了你两个香蕉，你走了之后，我很开心。那天中午你碰上我，问我吃了没有，我就觉得你的问候，跟家人问我的感觉，我说在外面吃了。你着急地问‘谁请我吃’，我能感觉你，你有点紧张，怕有男人请我吃饭。我马上打消了你的担心，我看见你开心了，我也放心了。接下来的每一天我控住不住想你，想见你，想的神魂颠倒。梦里梦见你，醒来找不到你，只要路上看到跟你身材相像的人，我以为就是你，结果不是你。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想见你，多少次，我下班，在路上，我好希望能见到你。有一次，我看见好像你的车路过，我跑出去追你，没有追上。”刘忆看她说的这些，几乎跟他的感觉一样，刘忆的眼角流出了泪。刚才他还怀疑她，责怪她，此时他不觉得她刻薄了。
　　
　　董熙看到刘忆的两鬓有了白发，他只是不惑之年，两年确老了许多。
　　两人在夜幕下分手了，他需要回去照顾她的妻子，她家里有等着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