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雨（十七）

你好吗

      对嘉丹而言，一段崭新的生命开始了。

　　过去的二十三岁，从来没有这样甜蜜而沉迷的日子，蓝蓝的天，绿绿的树，白白的云都沾染着喜悦与温柔。清晨，站在窗前听听鸟鸣，黄昏，沿着山峰看看落日，看忠培做饭，与忠培共同享受他的烹饪手艺，以及夜晚，与忠培在灯下商讨收集的资料，什么都美，什么都令人陶醉。当然，晴朗的天空偶然也会飘过几片乌云，喜悦的岁月里也会突然浮起轻愁，思念远方的亲人，是她心灵上的一处落寞。夜晚，她问忠培：“我是不是很贪？我思念远在家乡的亲人，我以为有了你就不会伤感，可我还是会的。”
    “不是你贪，是每个人情感上的需求，我跟你一样，只是男人不愿意说出来，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心里也伤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完成这里的工作，回去陪伴父母尽孝。”
   每天 王忠培天不亮就走了，暮色落在窗前了，还不能下班。
   
      嘉丹与王忠培的新生活开始了，有了“新家”。
      这里的新家只有新人没有新家具，一个办公桌，两把椅子，唯一新的就是那些单位送来的新暖壶，新锅碗瓢盆，新的床上用品。新婚的第二天王忠培就上班了。忠培要求她在家里，嘉丹学着做许多家务事，用来调剂自己的生活，刺绣、织毛衣、以及烹饪。照着食谱，做各种小点心给忠培吃。第一次做出来的蛋糕像两块发硬的石头，面粉太多，吃到嘴里嚼不动，她瞪大眼睛望着忠培，忠培却吃得津津有味。嘉丹心里有数，故意问：“好吃吗？”
     忠培点头。“唔，”
    嘉丹的学习能力相当强，没多久，她的蛋糕手艺已经很好了，色香味俱全。每天晚上，她都要亲手做一些东西给忠培做宵夜，因为忠培晚上要加班。她喜欢坐在书桌对面，看着他工作，看着他沉思，看着他绕室徘佪。他也喜欢看着她静静的坐在那儿，彷佛她代表了一种灵感，一种思想，一种光源。他们都在享受彼此的爱情。
    暮色已经很重了，嘉丹到门外看了几次不见王忠培的影子，太阳下山后，山区的气温明显低了，回到屋里，蜷缩在床上，身子盖着一个薄毯，握在手里的一本金融杂志，不知何时已滑落到地下。她的眼光无意识的望着窗子，一任暮色将她层层包裹，从午后天气就逐渐变凉，但她始终穿着件单薄的衣衫，这会儿已不胜其寒恻。还在蜜月里的她，无意于移动，也无意于加添衣服，只是懒懒的瑟缩在床上，像一只疲倦而怕冷的小猫，恨不得连头带脑都深藏起来。室内的空气寂静而落寞，寒意和暮色在同时加重。孤独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的，寂寞是每个人都不要的，嘉丹但愿有的是前者，不要是后者。
     窗外，有些儿瑟瑟的风，有些儿瑟瑟的雨，还有些儿瑟瑟的凉意。天色已经不早了，满院的树木浓荫，都被暮色揉成了昏暗的一片。窗子大开着，迎进屋子里的不止春风春雨，还有更多的暮色。那盏玲珑剔透的台灯竖立在桌子上，没有人去开亮它，衬着在风里飘荡的窗纱，像个修长的黑色剪影。

     一声门响，嘉丹抬头是他，盼了一天的他回来了，她起身跳下床，扑向他，投进了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揽住了她。他的唇饥渴的寻着了她的，像要吻化她似的紧压着她。她的胳膊缠着他的脖子，身子贴紧了他的。两人缠绕着，喘息着，挤压着，彷佛都想在这一瞬间吞噬了对方，让两人汇合为一个。
   “吃过饭没有丹丹？”
  "早上吃过了。“
  “怎么从早上饿到现在？”
   ”我不饿。“
   “那怎么行？嫁给我让你饿肚子!"
  "没有，你不回来我就不饿。”
  “晚饭我来做，你爱吃什么？我做饭。”
    “我做好了。怕你不爱吃菜炒糊了。”
  “做的什么？我去看看，你做什么我都爱吃。”说着王忠培到门口的厨房看是什么饭，这里的厨房是他们临时起用的，这里沒有煤气，只能用煤生火做饭，嘉丹不会生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好火，王忠培看电饭锅闷着大米，炒了一个土豆丝。土豆丝有点发黑。
   “刚开始做，都有个失败的过程。就是需要再多弄几个菜，不然这样下去，你会营养不良的。做饭不重要，只要每天给我准备一样东西就可以了？”王忠培看着嘉丹那痴痴呆呆的眼神，用指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撅了一下嘴。
   “什么东西？”嘉丹愣住神问他。
    “笑容，你只要每天给我一样礼物就可以了。”嘉丹把脸贴紧他的胸膛，说：“我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每天给你做饭。”
  “我做吧！炒几个鸡蛋，要补充蛋白质。再炒两个菜”。说着王忠培准备挽袖做饭。一副厨师的模样。
  “你一天不回来，让我等着你好担心，我到路上看了你好几次，一直看不到，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这还是早得呢！我惦记着你在家，才尽量早结束。老张还想继续考察，我说明天吧，今天天都要黑了，你刚来这，天黑不适应，我想天黑之前尽量赶回来，不能留我的小妻子一个人在家里。“王忠培很熟练得往碗里打碎三个鸡蛋。用筷子搅拌着，手法很娴熟。
   “忠培，你什么时候学会得做饭？”
  “上学的时候就学会了，爸爸在外地，妈妈上班，爷爷奶奶有时来给我做饭，我不希望爷爷奶奶来回跑太幸苦，我开始跟妈妈学着做，放假了，家里只有我在家，我琢磨着做，刚开始不会，总要弄糊，我到邻居家，问卫婶，她做的饭很香，尤其是烙饼做的非常好吃，我问了自己尝试做，做的很好吃，明天给你做烙饼。”
    两人吃过饭，王忠培先睡了，今天疲惫了一天，跑的路程非常远，倒头就睡了。
   嘉丹没有困意，打开王忠培包里的资料，书桌中间的抽屉，取出一叠稿纸，开始在夜雾中整理着自己的思想。中学时代的她，曾经发狂的想成为一个小说家，疯狂地读了古今中外名著，有一阵子她爱上了音乐，狠狠的研究过一阵贝多芬和莫札特。结果，她既没成为小说家，也没成为音乐家，却稀里糊涂的进入了金融界，整天在金钱中打滚，所幸还保留了看书的癖性。近两年，她开始写作了。她曾用“美眉”为笔名，自费出版过一本名字叫《美眉》的小说，这本书和她的笔名及书名一样，也有一些铁粉，但销量上不去，偶尔她会翻翻，做v些改动。她并没有灰心，对于写作，她原只是一种兴趣和寄托，说得更明白一点，只是在找寻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几乎要“遗失”了的自己。所以，尽管没人注意到她，在夜深人静时，却总要写一些东西，而从这一段时间里，获得一种心灵的宁静与温馨。
   听到忠培打着鼾声，今天他很累了，翻身把被子压在身子下面，穿着蓝色睡衣的身子都露在外面，她起身上前，把被子抽出来给他盖好，他似乎发现她还没睡，迷迷糊糊地说：“几点了，你还不睡，白天整理那些资料吧”
   “我睡不着，你睡吧！”
   “早点睡吧！”
   “你睡吧！别管我，我白天睡多了，不瞌睡。”她上前亲吻了他的脸颊，他动了动身子，又进入了梦乡。
   屋内偶尔发出王忠培的打鼾声，此外是那样静，针掉在地下都可以听出来。她已习惯于安静，反而不习惯热闹的声音。嘉丹在写作前习惯性地去煮杯咖啡，把电咖啡壶的插头插好了，等着水开。
    寂静的夜晚，她可以捕捉许许多多飘浮的思绪。她开始想爸爸妈妈，妈妈在她走之前，一直眼泪汪汪，好像她去多么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来了这里，她不时想起临行前办调离手续的时候，小张说：“我好佩服羡慕你，去那里工作，一切都是为了爱，值得，如果我有这样的选择，我也会选择走条路。毕竟人就这活一次，哪有那么多机会让你重新来过，我已经失去了我的人生最好的爱人。”小张的犹豫不决错过了小李。小李在家里的父母的张罗下，马上要进入婚姻了。
   忠培昨晚跟她说：“我们只要在这里坚持一年就可以回去了。我签约的时间是二年。有你在这里，这一年会过的很快的，就是要委屈你了，这里的环境很差，你能来这里陪我，我是真没有想到。”
   是的，嘉丹没有想到她今生会来这里 工作，她要求跟他一起去开展工作。
   王忠培始终不答应一起出去工作，望着面前这娴静幽雅的小妇人，她那样纯洁清丽，纤尘不染，心中暗暗为她抱屈，让她来这里陪他，未免太委屈她了。再让她去贫困的山里，他不忍，他要她在家里整理收集的资料就是工作上给他最好的支持了。
    她躺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屋内没有灯光，但却有一窗明月。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两人的心脏静静跳动。她微喟了一声，他立即敏感的问：“怎么了？”

　　“多么幸福哪，这种岁月！”她感慨的说：“还记得从初次相遇到现在，受过多少的痛苦，多少的折磨，也有多少的快乐！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这就是人生，不是吗？痛苦也是生命中必定有的一种体验，对不对？那么，我痛苦过，我快乐过，我爱过，我也被爱过，这份生命算是够充实了，当我死亡的那一天，我可以满足的说一声：‘我活过了！’”“对我而言，你比这世界更重要！”他笑笑，接了一句：“这句话何其俗也，不过确是实情！”凝视着她的眼睛，他对她深深久久的注视。

　　他温柔的揽住了她，夜已深，好寂静，他们吻化了天与地。

　　月光幽幽的射在窗帘上，繁星在黑而高的天际闪动。窗帘在风中摆动，不断的扑打着窗棂，发出单调的、破碎的声响。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雨已经从倾盆如注的大雨转为绵绵密密的细雨，那样萧萧瑟瑟的，带着无尽的寒意，从敞开的窗子外一丝丝的飘进屋里来。夜，好深沉，好寂静。窗外，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沉睡的深夜有着形形色色的人生；快乐的，不快乐的，幸福的，不幸福的，会享受生命的，以及不会享受生命的。嘉丹依偎在忠培的怀里，微笑的合上眼睛，睡着了。

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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