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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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千古一商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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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8 11:47: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座城邑,多是东贵西贱,邯郸亦不例外,分成三大区域:一为西城区,大多居住低贱的穷民百姓,夹杂一些来之外域城帮三教九流的流民、荒民与蛮民。二为南城区,基本落住或多或少有钱的商贾富民,更云集了往来于各诸侯国的八方商旅、商贩与商客。三便是高贵的东城区,集中盘踞着上层阶级的权臣贵族,还有诸多掌握实权的朝廷府吏、王亲国戚与世袭贵胄。

  马服君府就落座在高贵的东城区,盘踞于最高等的重臣一条街上。

  丝毫亦不逊于吕不韦的寿诞,仅时隔数日,赵括亦不露声色,为新宠爱妾赵姬置办起一场高雅别样的寿诞晚宴。虽说规模没吕不韦的排场大,规格远远超越于他,邀来的贵客不是王公贵族,就是朝廷权臣,甚至请上了相国平原君。

  一个是富,一个是贵,对比鲜明透彻,同样,层次亦对照鲜亮。吕不韦声势浩大,却是低浅俗气;而赵括排场气派,尽显高贵风雅。

  今日欢庆寿诞,势必高朋满座。

  马服君府,纵深五百余米,进大门绕过宝剑影壁,首现马服君堂,二进工布堂,三进太阿堂,四进龙泉堂。出龙泉堂,绕过杨树丛,便见一龙泉台,台前一片宽阔草坪,东西百余米,南北五十余米,再向前最南端就是赵括钟爱的“剑池”了。

  剑兮池兮,寒光亮兮,明兮清兮,锋芒露兮。

  赵府剑池,两片刀刃的石壁高立而起,锁住了一池静水。内池形狭长,北稍窄南微宽,似一口平放的宝剑,当阳光斜射水面时,若寒光闪闪,即便炎夏亦会让人有透心的凉飕飕。抬眼望去,正中池壁上镌刻着苍凉遒劲的“剑池”二字,遮荫绿树其上,一帘细细瀑布穿越其间,飞速流入池塘,悄无声息地潜没于深渊之中。

  “将军老弟,每次来,都要让禹兄重新感受一番你的剑池啊,真有意思。”仅比赵括年长数个月的上大夫赵禹,说着心情舒畅,挺着福肚,与赵括走在连接内外剑池的石板小道上。

  “有意思的还有呢,赵括今日亦要让你见识见识。”赵括看了一眼赵禹,轻松地卖着关子。

  “哦?”赵禹不免怀有期待,遂跟着赵括慢悠悠走上了位于“剑柄”的小石桥,站定住,背对内剑池,面看外剑池,一池的青光粼粼,东西两端似两削剑锋,闪亮,锋芒毕露。

  “立正!”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口令,赵禹连忙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宽阔的草坪上,排立着三十余位身着校尉、都尉战袍的四列横队,精神昂扬,整齐划一。

  正是午时末刻,夏日的太阳高悬在头顶上,直射下来,一地火热热。

  “稍息!”赵韬脸晒热红,直挺站立龙泉台中央,神情威严地喊出了第二道口令。

  喜庆寿诞之日仍不忘练兵,乃赵括治军方略也,亦是今日与赵禹的“见识”?这可看出,赵括一面有关怀属下的慈心,不忘请他等赴宴欢杯,一面却有借机整肃军吏军纪的凶劲,非让他等随时记住,到哪儿自己都是军人,明白军人的职责与使命。

  “立正!”赵韬又发出了口令,“向后,转!”

  “唰——,唰。”四列横队顶着火热,非常整齐地左转,再左转,转向到面朝剑池,面朝赵括将军。

  “起步,走!”赵韬脸涨通红,再次高声发出口令。

  全体军吏,步履整齐地踏着步子往前进,即将走到外剑池边了,赵略只顾盯着队列,似没看见,仍在“一二一”激昂地喊下去。

  是口令,亦是命令,谁都不敢不听。但见,走在最前一排的军吏,头昂扬,眼直视,迈着直步,继续往前进——

  “扑嗵——”,划一整齐的扑嗵声,最前排的军吏全跳下去了,准确说,是跨步下去了,下到了剑池里,溅起了一坨坨水花。紧跟着第二排,亦准备跨下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高喊“立,停!”然第二排军吏都已跨出步子,来不及收回了,就又听得“扑嗵”声起,可这回却明显杂乱,前后出现四五声“扑嗵”,但见还有仨人已然定住了左脚,右腿却抬的有尺把高,没能跨下去……

  “将军老弟,你这唱的是哪出啊?”赵禹看得有点纳闷了。

  “军令如山倒!”赵括回答毫不含糊,坚定,铿锵有力,“严厉治军,到了战场才可以少流血,少牺牲!”

  够狠够辣,或许此乃为赵括治军之必须也。

  “将军老弟。”赵禹似乎还是不能理解透彻,摇了摇头,半玩笑半认真地,“今日可是你将军老弟的喜庆之日,没这必要吧,亦该体谅体谅你属下呀。”

  “体谅?”赵括顾自冷眼一哼笑,“到了战场,谁又来体谅我?是你禹兄,还是大王?”

  赵禹一翻眼,哑口了。

  高悬的太阳已经移过了头顶芯,然阳光依旧还是那么炽热。

  日昳末刻,一辆紫蓝色的华丽车辇,从远处辚辚驶了过来,停在了马服君府的大门前。

  大门口与往常一样清静,丝毫看不出喜庆的气氛。仅是站哨的士卒,由平常俩人增至四人,呈梯形状,手持铁戟站立在大门两侧。当然,还多了俩壮年家仆把守着进出口,接待不断前来贺寿的贵客,验收邀请寿帖。在大门四边,几乎看不见一个闲杂人等,更不可能出现喜爱瞧热闹的平头百姓,唯有一排排的大小车辇和轺车,静悄悄地停靠在前面不远的车马场上。

  很快,从紫蓝色车厢里走下了风度翩翩的大富商吕不韦。

  吕不韦自是不请自到的另类客,是想借此机会,结识、最好能结交马服君之子、赵之将军赵括,当然,他还有更深一层用意,那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赵姬也。

  现在,吕不韦正一步一步地踩上台阶,偷眼看着进出口的守门人,脑子在转着如何能进去的办法,不知不觉就到了台阶口,便尝试着径直往里走去,但意料之中,还是被俩门仆上来拦住了。

  一长脸门仆甚有礼貌,道:“先生,请你示帖。”

  吕不韦故作不知,朝他低头一笑:“甚帖?我不曾接到呵。”

  长脸门仆连忙举手一挡:“先生,恕我无礼,将军关照,无邀请帖,都不能进。”

  “哦。”吕不韦神情泰然,摸了下后脑勺,“这位老哥,能否通融通融?”

  “不能。”长脸门仆死板一个,没有通融余地,“你……”才要请吕不韦快走,忽然他抬了一下眼,似乎瞄到了甚么,立马伸出双手,动作极快,将吕不韦轻轻推向一边,“让一让,让一让,贵客来了!”

  吕不韦后撅了一下,赶紧挺住,才想说那长脸门仆,可惯性转头一瞥,见一身枣红锦袍的贵客已经走到了跟前,又见那矮个门仆“蹬蹬蹬”小跑了过来,一个低身哈腰,道:“欢迎,欢迎国舅公!国舅公您请!”说着,他急忙将贵客国舅公毕恭毕敬地让进了大门里。

  国舅公赵豹来了。

  赵豹很傲慢,旁若无人地从吕不韦身旁跨步走了进去,瞄亦不瞄吕不韦一眼,其实说实际,赵豹亦根本不认识他甚么吕不韦。紧随其后过来的是赵豹的禁卫尉马践,马践与吕不韦熟识,俩人一瞟眼对上,马践立马一个笑眼,一个颔首,可来不及说话,亦无时间停留说话,便跟着赵豹的后影,大步走进去了。

  吕不韦楞楞了一下,等醒悟过来突然想喊住马践,却蓦地又收住了嘴巴。

  但见长脸门仆哈着腰目送走了赵豹,回过头来他便有点不耐烦了,立马吆喝着驱赶吕不韦赶快走,赶紧走。

  吕不韦原想发作,但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他,刹那间便转过脸色来,堆上了厚皮笑道:“老哥,你看,今日乃将军喜庆之日,你如何能拒送礼之客呢?烦劳你,烦劳你是否传递一下,这是我的名帖,还有这礼,送于赵将军,我这呵就多谢了,多谢了。”边说着,他边将自己名帖与一只紫红绸缎包裹的长方匣子,硬塞到方脸门仆的手上,同时还塞给了他两个金锭,顺手指了指矮个子,又嬉嬉一笑,“一人一锭,一人一锭,呵。”

  长脸门仆回头看了一眼矮个子,见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头,于是赶紧收起了金锭,拿住长匣子,转过身,几个大步就跨进门里去了。

  一座草亭,尖尖圆顶,褐黄的茅草斜铺层厚,四根圆头木柱支撑牢靠,结实坚固,稳稳当当。两株榕树,前后耸立,一株依傍内剑池石壁,一株靠近外剑池水边,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浓郁遮天。

  灵巧的绿衫婢女,提着青瓷茶壶轻盈地飘入草亭内,给赵括悠悠地添上茶水,转身数步轻巧,到赵禹案几前,又给他的青瓷杯中小心地斟满茶水,然后便轻悠地飘离而去。

  上大夫赵禹品嘬着香茶,眼睛望着石壁上的“剑池”二字,悠然自得,大声称赞:“好,剑池两字,很有力度啊。”才夸赞完,片刻,他忽然一个冷不防,蹦出一句异常突兀的问话,“怎么,将军老弟就没有想过上长平战场,施展一把?”

  对面赵括没有声响,片刻过去亦没有回音。

  赵禹马上转回头,把目光从“剑池”上收了回来,直逼逼看着赵括,又一次重复发问:“将军老弟,如何没有声响?你真没有想过上长平战场,与秦虏对决一战,成就你的功绩?”

  赵括只是看着赵禹,亦直逼逼,过了好一会,他方才开口,重重反问道:“禹兄说,能轮的上我吗?”意思很清楚,朝廷里能将诸多,他,一少壮将军恐没人会想到他,想着他,委以此大任。

  赵禹一听,思虑着收回眼神,慢慢提起青瓷杯,慢慢地吹拂着热热的香茶,没有喝,且放下,又直逼逼看着赵括,激将道:“老弟就这么没有自信?”

  赵括慢慢捏起两个拳头,捏把捏把,硬声硬气道:“禹兄,这与自信无关,咱还得看大王是如何想的。”

  “哈哈,看来老弟还是想。”赵禹一下激越起来,用手指指他,“只是现在无人推举,是吧。”

  赵括又没有声响了,算是默认。

  赵禹不愿错过,赶紧推波助澜,加上砝码:“你是真不知晓,亦是假不知晓?乐毅将军可已经向大王推举你了。”

  赵括眉毛一挑,将疑将信:“哦,乐将军推举我?真没想到。哎,不是有人举荐李牧将军与田单将军吗?”

  赵禹连忙摇头,唉叹一声,道:“老弟,你想想,可能吗?李牧将军确实能,能征善战,不输白起,更不会输王龁,但他在北边,防备着野蛮匈奴的入侵,担子不可谓不重吧,哪能抽身出来?田单,亦是能,曾守即墨,反攻燕国,光复齐国,功劳大了去,但能重用他否?他是齐国人,到我赵国,受大王大恩,拜他为左相,已不错了,而这……我与你老弟说白了,我等多以为他属外人,绝不可推举。再是最主要,你应知晓,在我军中诸多将军都有不服他,上了长平如何统领打仗?不行啊。至于乐毅老将军,有过辉煌战绩,可如今他是病缠其身,不轻啊,焉能出征打仗。你说,我说的对吗?我的将军老弟。”一番慷慨陈述,说的道理灼灼,不容置疑。

  赵括听后,以为在理,然心中还是有所顾虑,便自嘲一笑,道:“禹兄,你说的是不无道理,但我吧,人说不是过于年轻嘛。他廉老将军毕竟战功赫赫,谁敢冒这个险,临阵换将,置赵国于死地,就不怕犯大忌吗?”

  赵禹听明白了赵括的心里症结,却就是不肯放弃,便语重心长道:“老弟啊,这不是犯甚么大忌,如今已成大王的一块心忌,恐只有我知晓,这些日子大王为何焦心啊。你没看见,大王一而再,再而三派郑朱去长平督战,还不是想早些赶走秦虏嘛。”接着,他神秘兮兮,放低了声音,“其实老弟啊,告诉你,大王真正的心结,不在守,而是攻,攻知道吗?为甚么,为甚么?府库的司马密透于我,因廉颇的固守,国库基本要掏完了,粮食差不多……恐撑不了数月了。”

  赵括猛然一惊:“有这严重!”

  赵禹真的是为国家心急如焚:“嗯,你不在宫中你真不知晓,将军老弟。”说到这份上,他不再扭捏闪烁其词,彻底袒露心迹,竭力邀劝,“现在,你当是出征长平关的唯一将军,老弟善攻,而大王想攻,除你没谁了。谁说你过于年轻,没磨砺过大战,我扁了他!麦丘、阏与大战,你经历过,虽说是你父亲马服君担当主将,然你出谋划策不少吧,攻心战,出奇制胜,都有你的预谋。”他一个劲地把赵括给抬捧起来,越说越激亢,“再是,你打小就跟随你父亲在军中锤炼,读兵学,好思考,独有己见,大家评说你决非泛泛之辈。我亦听说,那些你父亲的老属下,对你可是心悦诚服,统领他等定然不在话下,所以呀,取胜秦虏亦就非你莫属也。这些,朝廷上下都是有目共睹,不是能干是甚么?将军老弟,你就不必太过谦虚啦。”

  赵括听得舒畅之极,激越情绪遂被撩拨了起来:“我有何可谦虚?但事关国家存亡,谁,又有谁敢举荐我?”

  赵禹一看,水到渠成,便开心地朗声大笑:“哈哈!”伸出手,他一指点上赵括,“我敢!我敢举荐你!”

  赵括跟着哈哈大笑:“禹兄就不怕掉脑袋,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哈哈,赵括拜领了,先谢过。但……恐只你一人,我还是怕势单力薄,大王未必肯接受也。”

  赵禹急急一吼:“我会力陈!只要你老弟肯出马,临危受命,我朝廷中自会有诸多同僚向着你,谁叫你是马服君之子呢。”

  赵括连忙双手一拱,自信充满:“那就多谢禹兄,拜托了。赵括当仁不让,只要我能上长平前线,定叫它秦虏有来无回,杀它个精光,把他赶回老家去!”

  “爽!喝茶!”赵禹痛快地拿起青瓷杯,似饮酒一般,仰脖一口而尽。

  赵括刚要举杯起来,甚快瞥见总管奎忻小快步进入草亭,忙又放下了青瓷杯,眼睛望去,问道:“甚么急事,如此匆匆?”

  奎忻站停在草亭口,未等喘气,连忙答道:“有个叫吕不韦的,说您认识他,现在想要入府来贺寿。”他稍稍举手示了示拿着的名帖和紫红绸缎包裹的长方匣子,“您看……”

  “不准!退回去!”赵括一口回绝,非常干脆。

  “好的,将军。”说完,奎忻一个转身,快步若风地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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