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事浮爱（小说）

张鸥

街灯在冷冷的秋风中瞪着孤寂的眼，鬼子姜的叶子互相搀扶着，暗处须臾传来蛐蛐儿寻伴的哀鸣。

他打工刚回，他的车灯刺出一道光，停好车，迈向家的大门。

院子是农村常见的院落。前面是门房，两间，一屋居住一屋厨房。接着是挺长的菜畦，水井，三间正房，东西俩屋加厨房。

三间正房他和妻儿住。门房老妈独居。

每次他深夜晚归，门房的灯都亮着。而妻一般是关了灯看电视。

他回家来，也不和老妈打招呼。径直往自己正房走，很在意的放轻脚步，怕惊扰了梦中的孩儿。

他很累，他耳朵里灌满了妻的抱怨。老妈夜不闭灯，不知道电费多贵，老妈又领来一只猫，本来养条狗就很烦人了。他不想和老妈冲突，也不想让妻生气，唯一的办法就是多挣钱，少说话。

今夜，他又晚归。他老妈的灯还亮着。

他进屋洗把脸，自己去锅里取出饭菜，刚要吃，妻的压低了嗓门仍让他心惊肉跳的话蹦出来，去，让你妈省点儿电。不啥明天我找电工给她断电。

透过门缝望去，老妈的灯真的还亮着。他也觉得过分了，腾腾的奔过去。
刚靠近窗台，听见老妈的声音，谢天谢地，我儿子又平安回来啦。你俩过来，有赏。

他纳闷，爹走了很多年，老妈守寡给他盖了新房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自己搬到小小的门房，跟谁说话呢？老糊涂了吗？

推门进去，老妈正拿着一块儿肉饼撕两半儿，一半儿递给摇尾巴的狗，一半儿递给趴在腿边的猫，老妈自己的小饭桌上是一碗粥，看样子已经凉了。

他站到老妈背后，老妈真的老了，没觉察，还在和那俩家伙说话，今儿个白天儿媳妇又生气了，你俩别讨她厌啊……我不能让我儿子为难，可我儿子不回家我心悬着啊，我不等他谁等他啊？！……你俩快吃，完了咱们闭灯睡觉。别叫唤别吵吵，我儿子明个儿还得起早呢，你俩陪我趁吃肉饼。我喝粥也乐意……

他知道老妈眼睛不好，岁数大了，白内障，妻说没必要手术。他默默退出来，轻轻把门给妈关上。

对着高远的夜空，他的喉咙好痛，心更痛！明个儿，还有多少个明个儿，他不想了。当下的明个儿，不加班，不晚归，就坐到老妈的炕头唠唠嗑儿。

老妈关灯了。他伫立老妈的窗前，良久，良久，一身疲惫被静事浮爱温暖罩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