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抔黄土 一份深念（小小说）

张鸥

风起，叶飘，花语，草舞蹈，弥漫着轻吟低唱的怀恋。厚重凝结如冰，倍感孤独彷徨的他，在默默凄冷中，抱抱略感微寒的肩，自说自话，“往后没了娘，谁还疼我”？

他自从学会了娘教他的童谣，一字不落的读给娘听后，娘就成了他的倾听者。童谣摇老岁月，摇走娘的韶华，娘听语听心，听着听着就走了。

墓碑上刻着娘的名字，娘的享年寿禄，落款是他的名字。孝子，他心含隐痛，自己是孝子吗？回忆，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泛上心头，滴滴如血，他葬礼上没哭出来，此刻泪流成河。

他记起来，中学时期，迷上台球逃课。娘提溜棍子打他，跟踪他到学校。放下手头活计，到点儿就接送他。他叛逆，逃避，故意和娘作对，打群架，娘替他挨了爹的拳头。

高中了，他迅速的长高，娘控制不了他的自由。住校了，天地宽，避开老师的眼，他早恋了。娘在接到老师的通知后，红着脸低着头，恳求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娘哀怨的话至今他不敢忘，“这么小的年纪不念书，你能干啥？念吧，念哪供你到哪”。那年高考，他的成绩刚好够线儿。同样成绩的同学有读了大专的，省钱。他没有，娘坚持送他去了花费较多的三本院校。临开学前夜，娘才凑够他的学费。那一日，他似乎有点儿感觉对不起娘。

时光不容辜负，情感不等轻薄，他越思越想，泪越流。

他在他乡，娘在家乡。娘把接他的电话当成美好的骄傲。即便他经常是，没钱了，感冒了，失恋了，宗宗样样的他闹心，都让娘听听。他以为他说出来就过去了，从没有想过娘听过后，一宿一宿的替他愁，替他忧，更闹心。

大学毕业了，明明知道娘在盼他回家乡，他哄娘，闯几年，不行再回。“好男儿志在四方”！娘不坚持，任由他南下广州。

他忙，忙工作，忙交际，忙恋爱。

娘等，等他长大，等他结婚，等他回家。

联系娘俩的就是电话。三言两语他报个平安，娘欢天喜地听个顺当。

他要娶个同样外地的女孩儿，安家却非要在广州。娘那一次给他打的电话，半劝半求的跟他商量，可否回家乡来发展？娘怕他太辛苦，他固执的挂了电话。

后来，扳不过他的坚持，娘成全了他。娘卖了老房子，拿出养老钱，都给了他。娘晕车，没去参加他的婚礼。他带着新媳妇儿终于回家住了一晚又去准备蜜月旅行。娘默默的啥都没说，自己叨咕着，“等着他当爹了，就懂我了”。

他们夫妻过着自知甘苦的小日子。偶尔酒醉后，他也会给娘打个电话。他在说，说单位同事的挤兑，得受着，说媳妇儿不做饭，得受着。娘在听，听他翻来覆去的说，听到末了，告诉他“儿子，累了就回家来歇歇”。

他真的没时间顾得上想娘。

他要等。等有足够的能力时，接娘一起来住，有车有房，再有个宝宝，老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娘在等。娘见了街坊家孩子，讨好似的笑，孩子跑了，她摇着满头白发自嘲自语，“有啥了不起，等我儿子给我生个孙子孙女啥的，我也有”。娘能听出他的落寞，他的心语。他听不懂娘的渴盼，娘的凄凉。

他接到娘的电话是个午后。没啥景兆的，娘告诉他，“梦见你爹接我来了……”娘走了。就那么在等待中走了。他也在那时方想起，娘是如何艰辛的把他从十五岁开始独自带大，他竟然没有陪她到老。

他再次抱紧自己的肩。今后电话都不用打了。打给谁？说给谁听？谁又能在等待中听语听心？心中回荡着娘自编自唱，他再不能忘记的童谣：

宝宝，宝宝，我问你，为什么长俩小脚丫？
因为我要闯世界，长俩小脚丫！
宝宝，宝宝，我问你，为什么长了小嘴巴？
因为我要爱妈妈，长了小嘴巴！

他突然更想娘，更觉愧对娘。娘早在童谣里就诠释了生儿养儿的心路历程啊！终将是在一抔黄土中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