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脊之3

绿叶草根

浩气长存

正值天帝早朝，钱塘君急急如丧魂之犬，俯伏阶前，喘息未定，干嚎一通：“万岁，大事不好，洪水被鲧治住了！小臣每日降水三尺，累得口吐白沫，仍然无济于事，望陛下严惩叛逆！”
“什么？”天帝大惊失色，然而他立即强作镇静：“千里眼给我看看，顺风耳给我听听，果然如此乎？”
千里眼睁眼一看，大叫：“果然如此！”顺风耳回奏道：“臣只闻得丝竹管弦乐声起，一片笙歌颂鲧伯，钱塘君所言是实。”
天帝咆哮道：“移驾南天门！”天宫一片传呼：“移驾南天门！”
南天门。侍臣将云雾拨开，天帝的眼睛看到了：牛羊奔跑在芊绵的草原上，庄稼长在阡陌纵横的田地里，牧童倒骑牛背吹奏笛子，农夫扶着犁头在田间耕作。
天帝惊惧恐慌，拍案大叫：“洪水，我的洪水呢？“
钱塘君指点着说：“陛下，您请看，那边，那边！”
天帝顺着钱塘君手指处看去，他又看到了：鲧伯正在扬撒息埌，掩塞洪水，洪水一退再退，土地一广再广。
天帝失声惊叫：“哎呀，硬是鲧？确是息埌？”颓然倒在宝座上。
天帝强撑身体，须发倒竖，重重地在龙案上击了一拳，一字一咬牙地：“叛——逆！即使抽筋剥皮，千刀万剐惩治他，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祝融！”
“在！”祝融出班，俯伏听旨。
天帝怒气冲冲地命令道：“去！把鲧那个叛逆抓回来，千刀万剐！把息埌夺回来，收入天宫，着值日功曹每天小心看守！”
祝融带着数万天兵天将，赶到人间，对鲧伯宣布了天帝的命令。
大地一片静默。
鲧伯在默默考虑。
祝融也在默默考虑：“当年共工曾败在我手下，今日更是兵多将广，稳操胜算，但费时费力，不如智取，岂为不美？”
祝融对鲧伯说：“我劝你服从天帝的命令为算了。你要反抗的话，且不说你孤身一人，绝难取胜，就是打起仗来，神州大地就会惨遭一场浩劫，这岂不是违背了你拯救人类的本心吗？”
鲧伯还在考虑：“新建庄园，宁静幽美，洪水平息，万民熙乐，怎能让战火来摧毁它呢？要是我好好同天帝去讲理，想来他总会承认这既成事实吧！”
祝融见鲧伯迟迟不开口，催促道：“你到底是战还是降？”
鲧下了决心，他挥挥手，坦然道：“我跟你去见天帝，请你让息埌留在人间吧！”
祝融眼珠一转，狡猾地笑道：“叮以，可以。不过，天帝命令我把你绑去。你祖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是不是委屈一下呢？”
“要把我绑上？”鲧伯重又考虑了一番，“也行，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当真让息埌存留人间，那么，绑就绑吧！我就是死了也会甘心！”
“好气概，好气概！”祝融仰天狂笑，“哈哈，那就委屈你了。”
天将将鲧伯绑个结结实实。祝融马上翻脸：“天帝命令我夺回息埌，圣命难违！”他马上下令：“夺息埌！”
息埌一被夺走，泥土不再生长，汹涌的洪水趁势咆哮翻滚，冲垮堤岸，卷走了房屋，淹没田地，蚕噬人畜。钱塘君再度大显淫威。人们又拖儿带女，哭声震天，挨个爬山上树，重陷入空前浩劫之中。涂山氏抱着刚满半岁的阿娇，又艰难地上了涂山，走崎岖 ，上树巢，手攀树枝，泪流满腮。
鲧伯回头凝望，不禁心痛鼻酸，掉下泪来。祝融却洋洋自得，狞笑不止。
“呸！”鲧伯恨恨地吐了祝融一口唾沫，骂道：“骗子！坏蛋！你的卑鄙行径，将万世不齿！”
威严的天宫灵霄殿。天帝震怒。天帝座前排熊罗貔貅虎貙，座后蟠六条蛟龙，凤凰在上，滕蛇在下，满殿神灵，冷气飕飕，鼙鼓巨槌，杀气腾腾。
鲧伯面对杀机，挺胸昂首，全然不惧。
天帝怒目盯视鲧伯，鲧伯横眉冷对。
半晌，天帝喝问：“叛逆可否知罪？”
鲧伯理直气壮，气吞日月：“鲧何罪之有？我用息埌治水，拯救受苦受难的人类，这是正义之举，即万世千古，也天地崇敬！”
“竖子未必不知，天即朕，朕即天，违背朕意即违背天意，冒犯天条，就是弥天大罪！”
“千百万人的苦难，当比一个人的意志值得我重视。”
“胡说！”天帝咆哮如雷，抓起股骨巨槌，向鼓狠击。“咚！”声震寰宇，四方皆惊，五百里天地打颤，天宫也剧烈地抖动起来。
鲧伯神态自若，腰板挺直。
天帝看了看鲧伯，浑身一震，为了掩盖过度的恐惧，竭力使出天帝的威严，声威俱下：“你要不认错，不悔罪，立即诛灭！”
鲧伯暂钉截铁地回击：“我没有错，更没有罪。死，固然可怕，但死不能压倒正义。你曾经砍了刑天的头，他屈服于你没有？没有头，他却双乳作眼，肚脐作嘴，手舞盾牌，斧头，仍能砍杀你十万天兵天将，你也差点丧命，难道不是您自己更感到恐惧吗？”
“太可怕了！”天帝颤抖了。他偷眼四望，神灵们似乎都在暗中讥笑他。
“住口！”天帝无可奈何，忍无可忍，狂拍龙案。
鲧伯朗声说：“您为什么要害怕呢？你犯了反人类的滔天大罪！我奉劝你，不要如此冷酷无情，顽固透顶，还是收回洪水，让人们安居乐业吧！那样了，人们会感谢您的，您将会得到人们永久的虔诚敬奉！”
“叛逆！十恶不赦的叛逆！”天帝从齿缝中迸出一连串的：“杀、杀、杀……”
羽山冷雾蒙蒙，羽渊阴风惨惨。山南面 ，是北方真武玄上帝化身的神龙，口里衔着一支蜡烛，一点微弱幽暗的光，照在又冷又硬的石头上。羽山荒凉不毛，寸草不生。
祝融押解鲧伯到了此地，祝融说：“万世长眠之所，算你选得太适宜了！”
鲧伯仰天长笑：“我为人类而死，死而无怨，只可怜下界的凡人还在受苦受难。我死了之后，难道天上地下再没有第二个鲧伯吗？你去回奏天帝，告诉他，就说是鲧说的，最后的失败者将是天帝自己！”
冷酷的祝融高高地举起了天帝御赐的宝剑，英雄的身躯横卧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