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小说《德福》

夏日阳光

第三章

夏日的傍晚，天还未完全黑下去的时候，是全村小孩子最快乐的时光。村口的大坝拦住了大量的雨水，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库。这是全村儿童的水上乐园。

今天德福和德运相约来到大坝里洗澡，同时在水里的还有小安，小涛，小山等。小山是德福家的邻居，他对德运说：“德福，会游泳吗？”“不会。”德运答到。在一旁的德福心里有些难受，其实，他一直想学游泳，可没人教他。“过来！德福，我教你游泳。”小山对德福笑着说。德福听到要教他学游泳，心里非常高兴。他真朝着深水区的小山走去。此时，小山也正在向他靠近，突然，小山一把抓住德福的胳膊，硬把他拉到了身边。在深水区的德福非常害怕，慌乱地喊着德运的名字。德运对小山说：“德福不会游泳。”“不要怕，我手举着呢。”小山的手确实在举着德福，要不然德福真的要喝生水了。小山对惊慌失措的德福说：“我来教你学游泳。”说罢他猛地胳膊向前一甩便把小小的德福仍到了水面上。惊吓过度的德福双手双脚拼命的拍打着水面，迅速的向岸边游去。在一旁观看的小山惊讶的说道：“这狗日的，还挺聪明，这么快就学会游泳了。”意识到自己会游泳后，德福由惊转喜，他高兴的喊道：“我会啦！我会啦—-”喊声传到了小安，小涛耳朵里，他们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他。学会游泳后，德福又一鼓作气学会了扎猛子，他一口气能在水底里爬很远。在水底里他竟摸到了一条鲫鱼，他高兴的喊道：“有鱼，有鱼，看我在水底里摸到了一条鲫鱼！”听到喊声后，小安，小涛相继一头扎到了水里，他们争相摸鱼，好不热闹……

平时除了游泳外，在水沟里抓鱼对德福来说也有巨大的乐趣。

清晨，空气清新，气温舒适，鸟儿在窗外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好像是在催德福起床。德福刚起来，走到门口，就听见小山对他喊道：“德福，抓鱼了。”原来昨天夜里小山的父亲一直在给自己家的秧田灌水，直到天亮水才灌满。此时，小山的父亲正扛着铁锹去堵大塘的涵洞呢。德福听见抓鱼，就来了精神，也不顾清晨的寒冷，光着脚就和小山出去了。涵洞堵上后，水很快停了。水沟里的鱼有的来不及游走就搁浅在了泥滩上。德福和小山争先恐后的抓水沟里的鱼，内心高兴极了。不一会儿他们便各自捉了好几斤。

回到家里，德福高兴的喊道：“奶奶，看我捉到鱼啦！”奶奶汪氏拄着拐杖乐呵呵的从屋里出来，看到德福的面前堆了许许多多的鱼，她用拐杖拨了拨，发现有鲫鱼，有鲢鱼，还有许多白条子。她高兴地说：“乖乖，我的孙子中用了，我的孙子中用了。”听到奶奶的夸赞，德福心里美滋滋的。他高兴了好几天，而那些不幸的事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四章

德福除了有一个大伯和一个在外的二叔外，还有一个同村的姑姑。

解放后，老张家是重点清算批斗的对象。父亲的死更是让母亲汪氏雪上加霜。在大女儿18岁那年，汪氏沮丧地对她说：“娘负担重，你还是早点嫁出去吧，我看本村的赵安就不错，人也老实本分，他爸以前还是我们家长工，你要是不反对，就跟他过吧。”老张的姐姐低着头，尽管心里有点不舒服，也最终没说什么。

由于成分不好，汪氏都没敢要聘礼，就草草的把女儿给了赵安。结婚后，她一共给赵安生了三儿一女。分别起名叫：赵方针，赵政策，赵计划和赵俊美。据说是因为赵安听广播里经常出现：方针，政策，计划这些词，便以为这些都是好字。遂给儿子起了上述的名字。虽然赵安家也穷，但他的成分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家，所以儿子长大后都娶上了媳妇。

早春三月，阳光明媚，是个好日子。老张和汪氏正在商量到赵安家吃喜面的事。昨天赵安的三儿子赵计划的媳妇生了个闺女。现在她们正商量着该送多少鸡蛋和老母鸡过去，汪氏舍不得自己养的母鸡，而老张坚持要送两只母鸡过去，理由是赵计划是村书记，以后有好多事得求他。最终汪氏还是顺从了儿子的意思。汪氏转过脸对德福说：“德福，明天奶奶带你吃喜面好不好呀？”

“好啊！我最喜欢吃糖水鸡蛋了。”德福高兴地答道。

第二天，德福和奶奶早早的便起来了。起床后汪氏发现德福的一个大问题：德福全身上下竟没有一件好衣服。上身棉袄，因袖子太短已被汪氏用碎布接过了两次，裤子前几天又裂了个口子。更要命的是德福已将近半年没理发了。长长的乱蓬蓬的头发披散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小丫头呢。实际上汪氏从小就一直把他当丫头养，她和老张都希望德福是个丫头。这也可能是德福以后走向社会性格懦弱的原因吧。比破衣服，乱头发更难堪的是德福黑乎乎的小手，两只小手冬天的冻伤还未完全好，有一只手上还裂着口子。汪氏看到后一阵心疼。可她太老了，走路也要靠拐杖，一双缠裹过的畸形小脚给她的生活带来太多不便。她常常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只好叫来德运，用同样亲切的口吻说：

“奶奶带你们去喝喜酒。”

德运同样很高兴，连连答道:

“好，好，好！”

接着汪氏又说：

“你看德福的手多脏，裤子也破了，你帮他洗洗手，顺便从竹筐里找一条裤子给他换上。”

德运由于心情好，所以爽快的答应了。他把德福拉到洗脸盆旁，拿起脸盆架子上一块劣质的肥皂迅速地在德福手背上擦，擦了几下又把他的手放入水盆中来回搓洗。搓得德福一阵阵钻心的疼，不禁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声。但德福依然忍着，记忆中这还是德运第一次帮他洗手。洗完手后，德运从盛放衣服的竹筐中又翻起了衣服，他一件件把上面的衣服翻过来，终于在竹筐底部找到了一条德福可以穿的黑色裤子。他把它拿来出让德福穿，德福穿上后，德运对汪氏说：

“奶奶，德福裤子换好了。”

汪氏看着德福的黑裤子，虽有点大，但总是不破的，也就没说什么。她和蔼地说：“走，带你们吃喜面去。”

在此之前，老张已提前带着鸡蛋和老母鸡来到了姐夫赵安家。汪氏带着两个孙子来到女婿赵安家第一个碰到的是赵安的女儿赵俊美。简单寒暄后，汪氏便来到了三媳妇屋里看孩子。虽说是姑姑家，但由于兄弟俩平时不常来，所以还是有些畏怯，特别是德福胆子最小了。他躲躲闪闪在汪氏身后，不敢说一句话。进里屋后，汪氏对两个孙子说：“你们出去玩吧。”得到命令后，他兄弟俩才敢走出里屋。德福一出来便轻松了起来，又重新恢复了活力。德运比他老成多了，他学着大人的模样端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等待着开席。而德福早跑到院子里玩耍去了。赵安家本来只有三间茅草屋，由于要娶儿媳妇，所以又在宅基地上陆陆续续盖了三间土墙瓦顶的房子。这样，就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在门口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堆高高长长的土丘，这是张家的祖坟。德福和小伙伴们很快来到了门外，此时天上白云朵朵，大地春光灿烂，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舒服极了。这种天气更增加了孩子们玩耍的兴致。坟头上的枯草已经泛绿，孩子们在坟地里奔啊，跑啊，一会儿窜到坟头，一会儿又追到下面，你追我跑，好不热闹！他们在玩打鬼子的游戏，其中德福和大娃扮演八路军，另外几个孩子演鬼子。（大娃是赵计划的大儿子。）憋了一个冬天的孩子们玩的特别疯狂，德福也不例外，他喜欢和同龄人在一起玩耍，他和小伙伴们在一起快乐极了。

在屋里，大人们也没闲着，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快乐，大人们也有大人们的爱好。德福的大伯早已和赌友们围在了一起，女人们喜欢打麻将。不爱玩或不会玩的人则在一起谈天或帮忙。老张就在厨房帮赵安烧水，和德福坐在一起的大人们在兴致勃勃地聊天。正襟危坐着德运心里有些不高兴，虽然他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坐着，可谁也没把他当一回事。谁也不主动和他说话，他心想：我也是客人哩，为什么都不理我？到了开席的时间，他和一些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挤在一个桌子上，本来桌子就只能坐八个人，现在加上他，总共坐了十一个人。大表姐赵俊美看到后，对德运说道：“德运，坐不下，赶紧下来。”德运听到这句话心里很不高兴，觉得自己在人前丢了面子。他心想：我就不下来。看到德运没有反应，赵俊美又提高了嗓门，她大声斥责道：“德运，快下来，到厨房找你大大去。”德运听到这句话更加生气了。他赌气似的就是不下来。赵俊美看到自己说话没效果，开始动起了手，她上前一把拽住德运的胳膊，硬是把德运从饭桌上拉了下来。德运彻底被激怒了，他冲着赵俊美骂道：“妈逼，老子不吃了。”说着他真的走出了院子。走到门口，他还把仍在玩耍的德福一起带了回家。德福糊里糊涂的和德运回到家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德运对他说：“我上学去了，你一个人在家待着。”（德运为了喝喜酒原本不打算去上学的，他心想反正自己成绩差，不去老师也不会说什么。）德运走后，独自一人在家的德福愣住了。他脑子里充满了疑问：为什么德运要把我带回来？为什么现在他又不管我了？今天为了能让德福在姑姑家多吃点，奶奶汪氏也没给他做早饭。刚才奔跑，打闹的太厉害，德福现在饿极了。肚子里在咕咕地叫。饿的难受的德福又回到了姑姑家。此时，已经开席了，看着满屋子黑压压的人，他不敢进去，更不敢上桌子。赵俊美发现了他，朝他厌恶的瞪了一眼，冲道：“你不是和德运走了吗？怎么又来了？”

“我饿——”德福怯怯的回答道。

“要饭啊？等着！”说完赵俊美就朝厨房走去，她在厨房随随便便盛了一碗饭菜就出来了，来到屋檐下把碗塞到德福的手里扭头就走，临走时还低声骂道：“贱骨头！”德福被表姐羞辱的泪流不止，内心充满了委屈，已经不流的鼻涕又流了出来，鼻涕一出一吸，产生清脆的响声，加之心里难过，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因为太饿，他还是就着泪水吃下了那碗饭。他还没上学，还没人跟他讲过嗟来之食的故事。实际上他的自尊心很早就受到了伤害。

此时，屋里热闹非凡，人们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美酒佳肴。期间还穿插着人们划拳，吆喝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屋檐下那个瘦弱的有点瘸腿的小男孩。只有里屋吃饭的汪氏时不时把头向外张望，她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对别人唠叨着：“俺孙子呢？可吃饭了哩？”

王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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