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娘点亮的灯盏 文/王大舵(文安)

古洼文学社

被娘点亮的灯盏
文/王大舵(文安)

　　小城夜色被华灯的溢彩疏淡了不少，街上车声人语几近喧哗，一颗中年的心陷在那里，顿生迷失之感。转回屋中，紧掩门窗，那热闹终是挡不住，索性坐下来，把一本翻烂的《古文观止》重新打开。
　　忽然就忆起，儿时正月里的某一夜，娘点亮的灯盏了。
　　那一片蠕动的火苗，氤氲妩媚，巧小而玲珑。
　　昔年的正月是我们这些孩子的最爱，只是没有眼下这绚丽多姿的诱惑和开在天空的一树树银花，更没有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和比肩接踵的人流，那夜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丰润晶莹，活生生地，充满了原始的肃穆。是静的。
　　吃过饭，娘开始点燃她亲手制作的灯盏，几十缕温柔的火苗，将夜衬托得更加宁静了。那灯盏是用浸透油的纸做的，剪成方块，捻成猫耳儿状。夜幕垂垂，明月吐辉，几十个灯盏一齐点燃，那种绝尘之境，真是用文字难以表述的。
　　灯盏被分别安放在各个屋的窗台上，床沿上。包括鸡埘、狗窝、水缸、马棚等。让人觉得大地间的所有物什都带有一种灵性。似乎一条扁担都会扯着你的手，跟你攀谈几句。那时，谁也没有问为什么要给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点灯，只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如果不这样做就是不应该了，而生命不正是一种“应该”吗？
　　在给家里养了多年的枣红马，往食槽上放灯盏时，枣红马和她那匹幼小的马驹竟用微笑向我袒露了它们愉悦的心情。而那只小黑狗简直在欢欣鼓舞了。我一直奇怪，这样的灯盏，放在这些“畜生”们面前，它们竟表现出一种愉悦，谁能说动物不懂得感情呢？用老人们的说法，这正月此夜的灯盏，很有一点神的味道。一旦点燃，则需真心守护，不得轻慢。就默默地守着，看一盏灯苗在静静地赶它的路。看一星灯花渐渐地归于寂灭。
　　默默地注视着灯盏，我问祖母，这些灯盏在为谁点呢？为啥要点这么多呢？祖母示意我不要说话。七十多岁的祖母一直信奉神灵的存在，她常常告诫她的晚辈，不要做损人利己的事情，哪怕掰一穗别人家的棒子或者什么，她说，神灵记着你的好，也记着你的恶，好人有好报哩。现在想来，祖母的话是对的，这样重大的一个话题，我等岂敢又岂能说得。我不知道正月里为什么要点灯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留下这个风俗的人一定是深深懂得生命的，他用一个最具活性的东西，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向人们表明了生的意义和状态，也说明了生命在怎样地行进和更替。后来，每每去看满街的华灯，一种深刻的虚假和人为设置的呆板，就令我生厌。因而我宁可回家呆在怀念中。
　　天下没有不灭的灯。大人们用灯捻上留下的灯花来安慰灯的熄灭给儿女们的打击，说那灯花预示着来年的收获和前途，而将人们的心思转移到期冀当中。
　　但是熄灭毕竟给了我们不小的打击，事实上点灯成了一种名副其实的短暂仪式。可是那时的我们不可能想那么多，我们只将它看作一种无比美好的过程。因而，在那灯焰一闪一闪就要熄灭的时候，我们的心里还是一阵阵生疼。
　　亮着，是多么的好啊！然而，那最后一闪终于到来，整个屋子一下子失魂似的空落。这时，母亲就会说，尝尝娘炒的南瓜子是什么味道。我不知母亲是否存心转移我们的心思，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种空落真的被产生于舌尖上的美味安抚了。几颗南瓜子在双齿合上的同时变为一种现实的满足。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有一种更多的人伦的温暖。
　　现在想来，人这个感性动物，最需要的还是情感的抚慰。人至中年，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都经历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只是人心的一种美好追求，人生的缺憾感想必人人都有，有时我想，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者，物质也，过多地贪婪于物质的占有，心灵能不迷失吗？正如泰戈尔所说:当鸟儿的翅膀被系上黄金，鸟儿再也飞不起来了。
　　现在，我站在县城的街头，穿过那个时代所没有的喧哗与骚动，去回望那片宁静的灯光，终于明白，我们的失守，正是因为将自己交给了自我的风，正是因为离开生命的朴真太远了，离开了泊在宁静中大善大美的生命之灯太远了，离开那颗最真实的“芯”太远了。母亲的爱，正是人世间的风，吹不灭的那盏灯啊！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盏灯，那灯的光华，是光明与热情的诠释，守着真实的自我，不要迷失在世俗的风中！那片宁静的火苗是吹不灭的！
　　作者：王大舵，男
　　住址：河北省廊坊市文安县苏桥镇大寺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