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小小说）

张鸥

一场盛大的婚礼现场。程序进行中。主持人手握话筒，“有请双方家长”，台下荡起一股异样的翘首，女方只有一个身穿旗袍的中年女人，仪态万方，风韵饱满。

满座的宾朋齐刷刷的投去赞赏的眼光，掌声响起来。她舒缓沉稳的开口，“把我最心爱的女儿交给你了，愿你们以真心对真情，共度此生”。

酒宴开始后，她安静的坐到桌边，温柔的目光淡含薄雾，盼这一天盼的那么久。对女儿，从内心充满了感激，这个精灵宝贝，是她今生最美的篇章，丰盈生动了她的人生。

新郎携新娘给亲朋敬酒。高潮叠起的巅峰，她有种恍惚。

五年，之于岁月长河短短一瞬，之于她，该是破茧重生。

母亲走了。守夜的时候，她望着母亲的遗像，痛苦怀念。她对丝毫感受不到丧妻之痛的父亲，冥冥之中生出冷漠和可怜。

“你就喝吧，没完没了的喝吧”。她恨恨。

母亲把饭菜做好端上来，自己又添把柴火温泔水给猪，父亲小酒一杯接一杯，等喂完猪的母亲洗手来吃饭，盘子心剩下一点儿汤。母亲嘀咕一句，“你不知道我还没吃呢”？

外人眼里的老好人，别的本事没有，打媳妇儿是拿手。父亲涨红着脸，大着舌头，“吃啥吃？养活个破丫头片子，给你吃不如给猪吃，还能换俩钱儿买酒喝”。越说越离谱的时候，大巴掌搂头盖脑干向母亲。

她躲在门旮旯，不敢哭出声。等闹够了的父亲四脚拉叉的躺到炕头，呼呼睡去。她蔫蔫的靠近母亲。

流着清泪的母亲，“丫头，没你事儿。不怕啊，冲你妈也挺着活凑合过”。
母亲就是那么做的。做到合眼那一刻。六十八岁。

经常挨打，哪怕后来给父亲生了儿子。酗酒的父亲，换了方式。打，继续，打完了，哄。好个三两天，又继续。打人的理由无处不在。

姑姑的公公病了，母亲没及时代表家族去探望，做哥哥的偏信妹妹的委屈（掉面子），打。

过年，母亲以为，奶奶给了姑家孩子压岁钱，一股一份的，当妗妈的没掏。两块钱而已，大初二的，挨顿暴打。春节都没回娘家，鼻青脸肿的磕碜不说，还给老人添堵。

舅舅劝母亲离婚。母亲摇摇头，“为我的一对儿女挺着活，凑合过”。

不知道是遗传还是环境？她学会了母亲的隐忍，却怎么也没料到，活成了母亲的模式。只是，她是母亲嘴边的“丫头”，而她把自己的女儿时刻喊为“宝贝”。

那日办完母亲的葬礼。她压抑不住的跟“宝贝”说说心里话。

上大二的女儿听完后，探询的问她，“妈，我建议你和我爸爸离婚吧”。

“你爸爸和我挺好的，干嘛那样”？她有些语无伦次，透着惶恐。

女儿搂着她的肩，慢慢的给她掰扯。

我爸爸从不打你。你比我姥姥的处境强？我爸爸都和谁有交集？你不知道。
连他调工作这么大的事，都没知会你。

你们俩一天除了哼哈，说过十句话吗？

你长的这么漂亮，我爸爸给你买过一件衣服吗？

妈，我心疼你。早看出你俩不适合在一起了。你的日记写了，我不回来的时候，你们分房睡。

妈，我也心疼爸。你对他太绝情，那次他阑尾炎犯的多厉害，快穿孔了啊？还是他自己打电话去的医院。宁可花钱雇人陪床，你除了缴费还干了啥？

“宝贝”情绪激动，她无言以对。她固执的信奉“忍为高”，固执的奉行“以牙还牙”。

捅破窗户纸，女儿建议的，“俩好人适合做朋友”，不打不闹的分了。分的居然无一丝波澜，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有时她欣赏佩服女儿的睿智，年轻人洒脱的睿智。

她听从女儿的启发。重新美，重新定位自己，每天微笑着，自信满满。前些日子女儿还给她介绍了同学的独身老爸，相处甚欢。

听说分手后，与她同样煎熬二十一年的前夫，交了新女友，打算定居外省。安好就好，她默念。

手捧鲜花的女儿洋溢着幸福，新姑爷坦荡清澈的眼神，拥着她，美好时刻同框定格……

——————不委屈就是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