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你会老去

张鸥

那年，秋，满世界的金黄，你筹办着你认为该置办的所有大小物件，计划着每一个琐碎的细节，末了还取出备好的存折压在了红包袱底下。

打发女儿出嫁。你满心的欢喜中掺杂着不舍，想想人都有这么一天，想着女儿自己选定的那个小伙儿，你不由得脚步生风，起劲儿的忙碌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好看”！……何况你就这么一个闺女。

你的女儿是你的心头肉。你不曾让她受过半分你认为的委屈。

女儿的娇纵和骄傲，不光长在外表，还渐渐深深植入骨子里。

你说不出女婿哪里不好，唯一心有不甘的是离你太远。广州，秦皇岛，这距离是年轻人的喜相逢，对于你是活遭罪。你晕车还晕机。

可你还是极其容光的把女儿嫁到了那里。“哪个父母不是盼望儿女好呢？谁也没图惜有啥回报的”。你认命了。

隔年，女儿怀孕了。赶巧，你家老头子莫名走着走着摔了一跤，急送医院：脑血栓。

你分身乏术，闺女爱吃的想吃的你快递过去，附言：咱家这边雾霾大，好好在婆家养着吧！然后，咬咬牙，家里门上锁，鸡狗猫鸭的该卖的卖，卖不了的送人。一个人在医院伺候照料老头儿。

医院门口来了这个叫卖洋樱桃的。好几十一斤，你徘徊盘算着，买了三斤。一斤让弟弟捎给你的老妈，一斤半打包寄给闺女，留半斤给老头儿尝尝鲜。

外孙子出生，母子平安，你笑了。老头儿恢复很好，你笑了。腾出空来，去看你的老妈，老妈摸摸你的小瘦脸儿，她哭了。

接下来的时候，女儿产假修完要上班，探问的口气“可否把宝宝送过来带带”？没等你回答，下半句让你很生气“我婆婆说了：你妈不来伺候月子也不出钱，让她哄孩子总行吧？”……你把脾气压了又压，接受了一项光荣的任务。

经常性的感到胃疼，你的口袋里断不了止痛片，从安乃近到曲马多，再受不了的时候找乡医打一针止痛。你一个人疼着，忍着，哄孩子，哄老头儿（有病添了脾气），哄自个儿的老妈（有时老妈比孩子还孩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偶尔替自己委屈：谁哄哄你呢？！

劳累中，外孙子被接走了，宝宝要上幼儿园了，“不能输在起跑线”，广州比秦皇岛的农村强，亲家母的看法。……你有种失落，合着白白操心一场，想回问，我女儿不也是我们秦皇岛本地考出去的？算了，人家的孩子。

老头儿的病因为不戒烟酒又反复了一次，比上次还重，破天荒的你吼了他“等我死了看你咋办？”……担子还是自己扛着。

在你老妈的葬礼上，疼，又突袭而来。弟弟把你送到医院。是造化弄人吗？你思想中的小毛病竟然是直肠癌晚期。

这次女儿撂下了广州的家。飞到你身边。

你坚决的选择放弃治疗。执拗的和所有亲人争吵，你清楚这个病，你怕人财两空，你留着钱还得给老头儿，给外孙发……

五十五岁，你走了。从发病到最后，维持了整整一百天。

有些迟钝了的老头儿跟在女儿的身后，在你的坟前念叨：忘了你会老，忘了你会走……

你最后最后的话被女儿刻在了心里：爹妈是乐意你越飞越高的，真的没指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