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姜，又是一年收获季

张鸥

　　
　　清风明月，人间良辰。中秋节的甜腻连上国庆节的庄严，让我真切感觉这个十月加糖了，又甜又暖。
　　宁海大道的枫叶红了，高空中雁鸟“人”字飞过，路边格桑花倔强的身躯强撑着摇曳。我翻翻日历，寒露，又是一年收获季到来了。
　　秋收是个利索活儿，好像眨眼功夫就给田野大地换了模样。我和文友谈论着农活“劈苞米”，北京通州叫“掰棒子”，出关东北叫“收玉米”，大概其意思都是一个活计。一个需要耐力、体力、韧力的活计，是我们依附土地热爱土地农人的活计。
　　很快地，苞米杆撂倒了，黄豆砍了，花生白薯出了。高压线基架孤兀地雄立在一片矮绿中——姜地，姜叶徒留生命里最浓烈最深沉的奓天绿。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干啥吆喝啥，商人唠的是买卖经，老百姓唠的是庄稼嗑儿。街头巷尾有探问姜的价格行市的，有貌似精明替人盘算赔赚的，其实现在科技通讯这么发达，上网查查就都知道了。谈个共同话题是乡里乡亲老哥们的乐趣，哪怕抬杠也别有一番情趣，他们犟得脸红脖子粗，末了能当啥事儿没有发生，干豆腐裹大葱喝一顿小酒。我们村的老少爷们传承了泥土的坦诚“人勤地不懒”，同时沿袭了土地的宽厚“不记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拆借个锄镐，开门过日子，谁保证不用得到谁呢。泥土拌香的人情味儿，使出姜这样的累疼活儿，飘出阵阵笑语。
　　不论是本村村民还是外来承包的，都忌讳那种“看不见”的拿挖。虽然老百姓口中常说“是吃的玩意”，起码知会一声领个情道个谢，体谅人家辛苦的不易了。暗夜去偷纯属祸害人，磕碜丢人，我们村人是不屑的。往往我可爱的婶子大娘还话多嘱咐巡查的姜农，不用太晚回家，身子骨要紧。将人心比自心，念人好记人好自己也会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友好相处的结果是姜农上赶子主动给，却被连连推拒：“你拉家带口起早趴半夜的也不容易，留着卖钱吧。”话糙情真。
　　夕阳余晖映射河边高高的白杨，姜地，姜垄旁姜农疲惫的身影。这是我和同院老嫂子遛弯儿时不经意间的一瞥。明天他家出姜，今夜他会不会像期待儿女考试那般焦灼夹着兴奋，能否安然入梦？毕竟种姜如同作家许地山所写的《落花生》：“它的果实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苹果那样，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枝上……它有没有果实，必须挖起来才知道。”开春七块多钱一斤的姜种能收获多少，他的心里有底么？反正从泥土解冻翻浆到播种、做底肥蒙薄膜、人工除草、通风打药，该做的都做了，他一定相信：“投入与产出是成正比的。”
　　我眼见村里八零后勇哥家出姜的场面了。客商的大货车停留在村头小桥边等候，大码力五征三码车一趟趟拉着写有“精选大姜”的姜箱来回跑。
　　说来天气成全人，清爽透彻不凉不燥，我感受着劳动的热火朝天。科技促进生产，小型挖掘机灵巧快捷地把姜连根翻出。女人有坐着小凳子剪姜叶的，那需要手劲儿大，还得拿捏好分寸，切口齐整，所谓多一分短一分不如刚刚好。手脚轻快的年轻女人负责挑选，就地分出品质等级，没有什么“货到地头死”一说，更没有“货卖用家就地起价”一说，买卖公平是我们国人祖辈相传的。
　　男人总归是男人，即便上了年纪，岁月沧桑他们的面庞腰身，谈不上顶天立地了，干起活来依旧不含糊，他们装箱、搬扛。男男女女几十号人干活儿跟打仗似的。不计包天还是钟点工，干得就是一个“良心活儿”，偷奸耍滑磨洋工传出去名声坏了，下回没人喊了。
　　勇哥是独生子，上有老下有小，七口人日子两夫妻扛着，过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平凡日子。他张罗忙乎不过来，好兄弟斌哥奇哥撂下自家活计，帮着装车点数。
　　一堆一堆剪弃的姜叶没了水分失了色彩，完成叶的生命轮回。鲜嫩的姜在日头下泛着明泽，即将走向生命的归宿。而来年，这片土地会接着播种蕴育。土地生生不息，我们的希望生生不息。
　　有人说，吃鱼头鸿运当头，那么我就说，姜将好，我们的生活必将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