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古镇的记忆（三十二）

朱海明

                           家乡古镇的记忆（三十二）
                                     朱海明

      五六十年代的抬头营脱胎于旧社会，不少人生在清朝末年，长在民国时代，属于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他们的形象，如今只能在影视剧中才能看见，我倒有幸目睹了他们的真容。
      首先是我见过脑后蓄着花白短发的老头儿，大概60多岁了，走起路来腰板挺直，步履轻盈，肯定是清末民初的遗风。还听过人们常说什么李小辫儿如何如何，也就是脑后留着小辫儿的李某人，更是大清的遗老遗少了，不过我没见过其人。
      我还见过打老婆的，西街的赵老五，把老婆追到大街上，按倒了连踢带打，还边打边骂。后来才知道他老婆出墙了，也难怪，赵老五长得又黑又瘦，大烟鬼似的，他老婆可是高挑身材，白白净净，一头烫发，风流得很呦。
      我们村的王少逸，少年时走南闯北的人。我见过他的老照片，身穿长袍戴着眼镜，长袍的袍襟上别着钢笔，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他写得一笔好字，画得一手花草，可惜那一年不知为何跳井自杀了。其遗孀叫杨素珍，干干净净的，镶着几颗金牙，据说年轻时也是一个漂亮风流的人物。
      有一位老农民叫宋耀庭，老实巴交的人，其时还不到60岁，据说被公社社长李旺拿着枪追赶过，还开了一枪，不知道因为啥。那时的地方干部大都经过战争，解放后是配枪的。李社长的一枪，把宋耀庭吓得精神产生了错乱，有时说话磨磨叨叨的。那年在大南门外拔麦子时他说了一番话：“不管他多大官儿，饿上三天，看他狼叫唤不？”这件事和这句话被当作笑谈流传了好几年，经常被人提起，大家哈哈一乐也就过去了。想不到这件事和这番话被我派上了用场，40年后我创作的52集三农史诗电视剧《大耕耘》，剧中主要人物老农高仲德说：“他克林顿也好，叶利钦也罢，三天不吃饭，照样饿得狼叫唤。”化用了宋耀庭的那番话，成了一句经典台词，在剧中反复出现。
      我们二村的张金，原籍口外青龙县憋死牛村，曾经属于热河省，伪满洲国的地盘儿。他常提起当年小鬼子‘集家’的往事，就是日军在占领区搞无人区。不知他哪年参军，经常说起这么一件事：山下的敌人正在集合，我们的迫击炮已经瞄准了他们。忽然一声暴响，炮弹没飞出去，迫击炮却炸膛了……这在艰苦的战争年代绝不是偶然的意外，因为我们的武器装备太差了。但是，我们就是以劣势的装备先后打败了武装到牙齿的中外反动派，我们确实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啊！
张金可能当到我军的副营长，复员后当过二村大队大队长和第二小队小队长，人还是不错的。 我在他家看过他当年的照片，穿着军装打着绑腿挎着盒子枪，蛮精神蛮威风的。
      一村有个普通的农民，白净面皮瘦长脸，长得虽然不寒碜，可是重度瘸拐，不知属于几等残废。我认识他，他经常下地收工后从我家门口走过，有无家室和子女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家住在上坎儿北街，名叫吕恩。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瘸子残疾人，那一年在抬头营出了名了，原来他当过国民党军统特务，属于残渣余孽。因此很多外地的有关人员接踵而至，找他外调，他几乎成了被“保护”对象。
      北街老虎庙附近有一个小学同学叫刘贺，他父亲是卖糖炒栗子的，挎着个带盖子的大篮子，席篾编的特制大篮子，扯着个公鸭嗓儿，沿街叫卖“丫栗子，丫栗子……”叫声传出老远老远。为什么叫“丫栗子”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那“丫栗子”的确风味独特，非常好吃，从那时候直到今天，我再也没品尝过那么香甜的糖炒栗子。
      以上这些只不过是抬头营人的一个缩影，从一个小小的侧面反映了抬头营城的社会面貌与人文积累，值得品味和解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