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和小镇雨纷飞

张爱林

忠和小镇雨纷飞

张爱林

早上，我伸手从窗台上拿起三头的电动剃须刀，胡乱在脸上扫荡。头发都快掉光了，胡子倒是挺旺，只一夜的功夫，胡茬便硬生生冒了出来，摸着有些扎手了，剃须刀刚启动还没有刮几下，就听声音弱了下来，然后突然停了，才想起这部剃须刀也着实有些年头啦。那年，因为村里的初中撤销了，儿子在村里读完小学便到镇上去读中学，星期六接儿子回家时，忽然心血来潮，想到每天早上刮胡子，又洗脸又抹香皂，费时费力，不小心还会刮到皮破血流，一狠心就买了这个电动的。如今儿子大三，都准备考研了。儿子曾经说过，要论剃须刀还是德国生产的要好些，尽管中国在各方面都有较快发展，甚至在某些领域己居世界前列，但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方面还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正好晚上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早上还没有要停的迹象。到工地也是打磨模型的工作，需要动用抛光机，用抛光机就必须用电，如今各个行业对安全比较重视，各个工地，不管是盖房子还是建桥梁，到处是生命至高无上，安全重于泰山的广告条幅，各级领导的口头禅是：宁肯几天不干活儿，也不能出一起事故，更不能伤了人，赔个百把十万事小，弄不好，卷铺盖卷儿走人，这还在其次，特大事故，直接责任人要坐牢的。

下雨天用电，不小心有人中了电就惹大麻烦了，于是带工的牛大伟也不敢顶风作浪，冒这个风险，下令叫工人们在宿舍待命，打打牌什么的放松一下。

我从上铺扯下一个雨伞，冒雨走出宿舍。

听工友说，我们驻扎的罗家嘴离忠和镇不远，早想着到那里转转，瞧瞧有没有我想买的东西。

除了看看剃须刀，还需要买个耳机，宿舍里人多，一人一个手机，各人爱好不同，想看想听的东西不一样，你想听豫剧，他想听秦腔，有的爱追剧有的爱新闻……都要把声音开大了相互干扰。

为了让每个人在休息时尽可能地能享受一个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 ，买个耳机势在必行。

其次，我的皮带也该换新的了。这条腰带还是去年在广州捡的，皮带本来不旧，只是质量太差，带眼儿还好，可这条皮带正好是那种压齿的，咳嗽或打喷嚏都可能发生意外，或者出现掉下裤子的来尴尬。有好几次在铁道上抬平板车，小肚子一用力，皮带发生故障，弄得我不知所措，伸手抓裤子就得撤手，少一人用力，可能有人会吃不消，发生事故，继续工作，裤子有可能掉倒脚面上，万一泄了春光也不是好耍的……好在上天祐我，几次都能逢凶化吉了。

可风水轮流转，难保哪天会有不走时运的时候。

……

忠和镇是甘肃皋兰县的一个小镇，人口不多，但既然是镇，就必须有别于普通的村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現在国家很多优惠政策向西部倾斜，西北大地上到处一片繁荣景象；除了必有的学校、派出所和政府机构，紧挨着路边建了一个小广场，开了几家超市，饭店，五金百货之类，如今是网络时代，少不了还有电信移动和联通的代售点，在代售点上班的一般都是年轻的长得有模有样儿的小姑娘，人爱干净却懒得动手打扫卫生，开门面又是个讲究整洁的营生，这下雨的天，要是有顾客上门，一准把干净的地板踩得稀泥渣水，柳岸花明。到时又少不得一番辛劳。如果卖上一两件商品，就算是受点劳累，最其码还有点效益，有很多时侯，客人们挑上半天的货，讨价还价，最后一言不合，拍拍屁股走人，白白地把干净的地上搞得一片狼藉。

于是，为了防患与未然，把门一锁，但却并不放下挡门的卷帘儿，在把手上挂一个好看的标签，上写休息片刻，马上回来……

如此高招，一举两得，一来有顾客上门，诚心买东西的他会耐心的等下去，老板来了，也不会说什么，人吃五谷杂粮，吃喝就免不了拉撒，谁还没个屙屎尿泡儿！

只是苦了我这个来至河北的异乡人，风雨兼程的跑到忠和镇上，眼看着买耳机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屋檐下，我把雨伞扔在地上，捧着脸凑近玻璃窗，望着里面的琳琅满目，无奈地摇摇了脑袋。

您，有什么需要？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一个美女己站在跟前了，面容娇好，长发及腰。为了表示刚才的探头探脑并非用心不良，我赶紧说，有耳机没有？

有。

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声响，美女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黑亮的高跟鞋在门口的红色蹭脚布上蹭了两下走进柜台里，一弯腰，拿出一款耳机来。

三十五。

这么贵？蓝牙的？

美女摇摇头：

不是。

马上又补充一句:

蓝牙的还费电呢！

不是蓝牙的还这么贵？能便宜不？

不能。美女面带微笑，语气却非常坚决。

也难怪，西部人口稀疏，城镇比较分散，忠和镇离最近的皋兰县城恐怕也有三五十里的路途，总不能为个耳机之类的小商品再跑上那么远路……还不够磨鞋的。再说附近的开了好几个建设工地，外来务工人员不在少数，张三不买还有李四……另外，还有一个难言之隐，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一般关系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如今我囊中羞涩。

现在大多数的老板们都在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工程款到账他也不着急给你发工资，老板们似乎比打工的更懂得积沙成垛，聚少成多的道理，一个人的钱不挡寒严，人一多，放在银行里的钱，一年下来，光利息就不是一星半点。只坑苦了我们这些打工的，不要说养家活口，连自己也被挤兑得赤屁眼打响光，吸烟喝酒都得精打细算，出门时带的钱本来就少，现在有很多人早就弹尽粮绝了。

太贵不要！我说。

美女的整张粉面上写满了失望。

我虽然落魄，但我是文明人，虽然没有说什么"君子固穷”之类的话为自己打气，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到疷做了一件亏心事，偷偷看一眼画着我许多泥脚印的地板，慌慌张张地逃出了美女充满怨恨于不屑的视线。

雨，还在下，打着伞站在雨地里，远远看着路边被雨水冲洗得更加翠绿的沙柳树和被树枝隐衬着的其他的两家超市，在心里忽然地就望而却步起来，还是不要去了，结果不都一样吗？贱的东西质量不好，贵的东西又买不起，而且贵的东西也不一定就好呢！我这样对自己说，心里便假装坦然了。

雨，还在下。

一辆辆汽车从身边飞驰而过时，车轮上飞溅的雨水几乎落在身上……

脚下是一条平坦的柏油路，路面很平很直，但我的旧胶鞋也似乎该换了。

小雨中，走在平直的柏油路上，鞋里却好象己经泥泞了，脚在泥泞的胶鞋里面，很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