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瓶子的人

胡剑英

有几次我下夜班回家，路上都能碰到小区里的李爹，很晚了，他还提着蛇皮袋子在捡瓶子。这是个沉默寡言，有点孤僻的退休老人，在白天很少看到他，不知缩在屋里干什么，夜里却骑辆旧单车，四处捡饮料瓶子。

他迎面认出了我，笑笑算是回应我的招呼了。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不打麻将，也不坐人家和别个扯栗壳，夜晚捡瓶子，也是适合这个老人消磨时间的方式了，何况还可以换点钱买酒喝。一回和他同席吃喜酒，我看他几杯白酒下去都不上脸的，话也变多了。

社区里一对老年夫妇，白天夜晚都捡瓶子，就如上班。不要看他们灰头土脸，穿着简朴，家里有几层楼房出租呢。他们在离家很近的大市场里寻纸板，捡瓶子，也就是节省惯了，闲不下来。

星期天他们儿子休息，会带着才两三岁的孩子来帮忙，一家人忙并快乐着，才不管那些或奇怪或不屑的目光呢。爷爷偶尔也会拍拍手上灰土，买瓶饮料给孙子喝；‘’哈哈，上幼儿园就好了，莫做我们的小尾巴。‘’现在上个普通的幼儿园也不便宜，儿子工资不高，做父亲的当然要补贴些。

我的一个网上好友，某内刊主编，业余承接文案，演讲稿写作，捡瓶子是他奇特的爱好。作为一位文化人，琴棋书画，品茶摄影，爱哪一样不好，偏要捡瓶子呢，这不符合身份呀。

面对文友们的不解和嘲笑，我这位网友解释说，此乃他的解压之道。哦，这倒和我上文中写到的几个捡瓶子者不同。我看了他空间说说，又和他聊了半宿，才晓得他没打诳语。

一是囿于一室，案牍劳形，神经衰弱，晴也好，雨也好，出去走走看看，换换空气，接接地气，人自匆匆我自闲。要是累了，可扫码骑共享单车，轻便自如，胜过豪车。

二是仍与写作有关，流动风景，人情百态，皆可入眼驻心，落笔为文。

比如，大妈以为我文友是还没找到工作的外地人，好心将家里的饮料瓶送他，一会又折回，查看瓶盖里是否有中大奖字样。

比如，约会中男士不忿我文友当电灯泡，在旁守着他喝光饮料，佳人美好，说莫难为人。男士乃亲手捡起鞋底空瓶交予，且豪气地买来五瓶饮料，塞给我这文友。文友拒绝道，我有喝的，我只要瓶子。此男子便将饮料洒落地上，皆大欢喜。

又比如，另一个同栋的捡瓶子的老人家，竟然学‘’钓鱼‘’，把几个饮料瓶放在我文友必经的楼道口，正以为天降横财时，老人家光火冒出；‘’我的地盘，休再踏入!‘’昔日弥勒佛，今为恶罗汉。始信同行真冤家也。

现在我们很多人玩手机都玩成了低头族，眼界和心界愈加狭隘了。我有时放下手机，看花开花谢，听潮涨潮落，我也注意到那些捡瓶子的人，他们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生活。他们仿佛也捡去了我的成见，自我，我愿我的心不要像空瓶子，不再丰盈清澈，那样会被自己抛弃烟尘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