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哥的爱情

张鸥

　　

《王三哥的爱情》（随笔）
张鸥

　　王三哥娶妻誓言：“不嫌弃我的，我就怜惜一辈子”。他们那个年代不时兴肉麻麻文邹邹的表白；加之肚里墨水不多，便有啥说啥。
　　八十年代，抚宁县城标志性的建筑集中在一条街，东由红绿灯交通岗楼论起，其临街各县直单位大门略过，到西边路口斜街头上鼓楼止。囊括路北的新华书店，路南的百货大楼，路南小巷口里的电影院。
　　坚硬冷峻的灰色墙面彰显那个时代的严肃端正，连带王三哥他们那一茬人的婚恋也跟着严肃端正。讲出身论成分的余影消失不见，媒人两头提亲暗含着讲究起商品粮和农业粮的匹配。
　　王三哥年龄心智均已成熟。随父母下乡让他情感深处割除了城乡差别。给媒人答复的条件是，“丑俊撂一边，个头不计，意思要好”。他想着“意思好，脾气柔和”该是一个家的基本基点吧，老婆是要伴到老的。花枝招展莺歌燕语的，他招架不来。
　　王三哥找到了投缘对劲儿的女子。俩人一起逛街，一前一后走，抹不开手拉手，进百货大楼，王三哥探手撩起棉门帘子。女子柔柔一笑。一节一节的柜台前浏览，华达尼，各色花样布，溜溜到纯毛布料，女子伸手摸摸又缩回衣兜。拐过上下分别堆码晴纶线，卡丝米线，纯毛线的柜台，女子侧目端量王三哥的身坯子，买下二斤半纯毛线。摁着王三哥的手，自己掏钱付了帐。
　　裤挎兜里手心仅有的几张十元票子，一分也没用，王三哥过意不去。毕竟是订过婚了，不能勾嘎不舍，那不是他的做派。示意女子沿楼梯上二楼，挑点涂涂抹抹的总不为过。腼腆着，一盒万紫千红擦手油，两块儿手帕（蓝白格子的转手递给王三哥，红白格子的小心叠好收起来。）。
　　知足就欢喜。王三哥确定下来，女子值得今生相娶，誓不反悔。
　　哥们弟兄多，有屋住就行；彩礼少些没关系，年轻，往后有的是挣钱机会。王三哥美的无可不可。
　　开门过日子了，三嫂脾气一如当初的温柔。说话慢悠悠的，火上房也不着急。一双笑眼瞬时能熄灭王三哥的火气。
　　或许都以为新婚莞尔，火气何来？
　　王三哥下班到家，一屋子呛人的煤烟子味儿。煤坯子不好烧，不起火，三嫂举着蒲扇猛劲儿地搧，鼻子脸儿都是画迷儿，黑乎乎的。菜板上土豆块切完堆着，有一块儿还有点红，王三哥抢起三嫂的手，“又切手了，不是告诉你，等我回来弄吗”？！顾不得煤黑脏污，凑过嘴使劲儿嘬嘬。
　　俩人分工，做饭生火归王三哥，洗洗涮涮归三嫂。
　　某一日，早起醒来，王三哥躲过刺眼的阳光，瞄见三嫂举着针线给他钉扣子。起床穿衣，系完，两口子都乐了，一襟长一襟短，扣子扣眼错位了。羞红脸的三嫂低下头，抚抚微隆的肚子，轻轻的“我慢慢学”，王三哥揽过她，“没事儿，有我呢”。
　　平常夫妻过平常日子，互相惦着担着就够了。三嫂在孩子上学走后，想着王三哥爱吃豆腐，去街上遛啊逛的总买回两块。钝刀白菜稍，豆腐打成小块儿，撒点盐，不放一滴酱油，炖。平淡可口的滋味儿暖了俩人的心。
　　边吃边聊中，王三哥瞅着三嫂鬓角的白发，几十年过来，不禁感叹。爱情恰如这炖豆腐，咕嘟咕嘟着千滚万滚，火候愈久弥香；爱呢，角磨角磨着千里万里，岁月悠远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