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亮的栏杆，锃亮的情 文/张鸥

张鸥

　　

锃亮的栏杆，锃亮的情
文/张鸥（河北秦皇岛）

　　我真真切切的恐惧着又，又，又，又一个本命年的即将到来，懒于计算也不觉不由的计算着，四个“又”啊，四舍五入就是快五十了。再怎么偏好着“红”色，耐不住白发偷偷摸摸的在还算顺溜的长发中冒头，一根两根的迅速扎堆，成缕，皱纹总是迎合岁月的脚步，脸上涂涂抹抹盖也盖不住，索性由任吧。
　　的确是老了，五十岁是“活了半辈子”，恐惧的来由是，上半辈子活得像棵“空心菜”，无虑兼无惧，被爹妈嘲讽“有你哭的那一天”，不以为然，秉着“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没打没算没心没肺的活了半辈子。这回，往后，醒事后的小悲凉竟然引起了淡淡的恐惧感。来自方方面面的。甚或是我们这一茬上有老下有小的，夹缝中行走的同感吧。
　　一面焦灼下一代的种种青春逆狂，一面暗叹循迴活成父母的模样模式，羡慕起曾经不在眼里的爱情，譬如，台阶两旁的栏杆，从不屑一顾可有可无，到惺惺念念相扶相守。
　　概括之便是，两夫妻若想践行“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不是风花雪月的浪漫使然，而是平淡轻缓慢慢的夯实。
　　抚宁人流传一句老话，“穿到身上是衣，埋到地里是妻”，那个衣需勤洗，才清爽舒服，那个妻需疼惜，才并骨合棺。沿袭着这一纯稚的念想，抚宁人在建造房屋时，形成一种普遍的格局。
　　给儿子娶媳妇的新房，豁亮宽敞，台阶旁边的栏杆是必有的。材质一般是不锈钢管，系满红的黄的粉的各色气球，煞是凭添一院的喜气。我曾窃以为是个纯摆设，年轻幼小的，用的到么？
　　后来，随着参加爱先行入户走访，不少的老宅子，尽管房屋砖木结构，瞧着椽子檩条，便知年代久远，门前的台阶也有铁管焊铸的栏杆，两头的柱子锈迹斑斑，中间的管子缠着厚厚的旧布，问及为何缠布？主人答曰：“省的老了腿脚，一挪一蹭的摔了，冬天不冰手”。
　　原来如此，栏杆的妙用是维固，由盛年盛世到暮年暮色，同屋住同床共枕，同进出同行偕老。
　　栏杆越摸越亮，锃亮，入眼喜；情感越磨越亮，锃亮，入心暖。是一份夫妻情缘的历史见证吧。
　　二零零二年，我家重筑房子，为免除原来地震前旧屋的劣势（一下大雨，院里的雨水就从门槛子进屋），特意起高地基，房根儿晾台下垒了六层台阶，爸坚持焊了不锈钢的栏杆。我还抱着孩子一旁反对，“有啥用啊？搬个东西还碍手碍脚的”，妈呢，正是五十岁利手利脚的时候，加之舍不得料钱工钱，附和我，“是呢，不老不年纪的，纯粹是“瞎子戴眼镜，”多此一举”？！爸脾气拗，“不用你们管，现在没用，总会用的到”。
　　我们三代五口人住进了新房，妈总算是了结一个心愿，跟爸白手起家，七零年结婚后经历买房（对过屋是搬到牡丹江的同宗所有），盖房（震前盖，三间，妈嫌住着憋屈），再次扩建成五间，妈很是心宽。新房，新栏杆，融进我们的记忆。
　　我们奔哒自己的生活，妈把刚刚会走的思达放到台阶下，让他乖乖的扶着栏杆“等姥姥擦完地就抱你遛街去”。妈去屋里收拾，思达扶着栏杆爬台阶，等妈完事儿利索了，刚好抱起爬上晾台的孩子，花盆边娘俩亲亲再亲亲，我们回来，妈暗含着夸爸，“亏得老头子想的周到”，她认为借了栏杆的力。
　　夏，燥热烦人，背阴的北晾台相对凉快些，爸举着水管浇花浇菜，妈靠着栏杆磕瓜子，“别说，这栏杆挺好的，两边搭的花架子真好看”，得了夸奖的爸，极是欢喜，“呵，老婆稀罕花，给我生了那么好的闺女，值得”。
　　还有一年的冬，雪下的很大，据说卫生院接诊不少人，概是院里雪后打滑摔的，妈也到了六十多岁，爸早早扫完雪，台阶上铺一层煤灰，吆喝着，“上来下去的，扶着栏杆，我擦干净了”，妈头一次没挑态度，没嫌爸的嗓门大。
　　爸比妈大一岁，也吵也闹，来的快去的也快，然后哄，老夫老妻都这样吧。那场雪连着下，爸老小孩子一样，栏杆下的空地堆个雪人，顶个红帽子，抠俩眼睛，胡萝卜当鼻子，搞笑的是，雪人的肚子上俩字“桂林”，妈的名字……那天我妈倚着栏杆，咧嘴笑了好一阵。
　　一晃，房子的瓷砖掉了颜色，妈爱看的嫩粉在风吹日晒下褪了光泽，白剌的太阳下闪着光，妈脸上沟沟壑壑，假牙撑不起当初的丰润，爸猫腰了，闲暇时，老两口抚着依旧锃亮的栏杆，感叹着，“这就活了七十多，一块儿过了五十年呗”，妈较真儿，“还差一年”，爸瞅瞅她，不像年轻时加以反驳。
　　他们真的老了，靠栏杆唠着磕儿就忘了别的，往往都是妈突然反应过来，“坏了，锅上炖着肉呢，别干锅糊巴了”，急忙进去，爸倒是心敞，“没事儿，糊就糊吃，你又不是一回两回了”。
　　听说谁谁又贷款买房，谁谁又离婚，妈就跟我们发感慨：“依着钱哪有够？你们有住的就行，给我大孙子预备预备，你俩呀，过到我跟你爸这样就可以了”。
　　不约而同的望向锃亮的栏杆，对啊，扶着，扶着走，扶着一起走，扶一世的夫妻情，锃亮，淡暖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