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援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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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援外归来
　　这是座落在W市外环边上的一家三甲医院，离外环辅路不足五十米，沿台阶走下，对着医院大门是五层高的门诊楼，紫红色的墙砖沟着白色缝隙。楼顶上横竖着“盛世医院”中英文的标志牌。门诊台阶下立着三根白晃晃的旗杆，旗杆两侧是一对张口含珠的石狮子。丁冰的肉眼与石狮钢铁般的双目又相遇了。如同这对石狮子一样，他知道沉默的力量，更知道冷漠的坚强。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此时却是思绪万千。丁冰曾经就在这里，与给他送行的人们依依惜别，面对石狮无言欲语。一年后的今天，他又来与这对沉默的石狮子相见，石狮却在说：信奉它、恭请它、征服它、利用它的人不知在何方，自己仍在俯首听命，任凭风吹雨打，威风堂堂地坚守着。没有人告诉它的职责是什么。天天看过的人来人往，悲悲喜喜，生生死死……见得多了，已麻木了。
　　
　　进入宽敞明亮的门诊大厅，迎面便是一条红色横幅“坚持医改，为民造福”。电动扶梯两侧各摆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清花瓷瓶，左手是立地通顶的采光玻璃窗，右手是挂号、收费、取药的服务窗口，几盆绿植，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丁冰援外一年，这是回来后的第一天上班，习惯性地从大门直奔门诊大厅。一个圆脸，圆眼，肤色亮丽的女护士，身披彩带微笑着疏导排队的患者，这也意味丁冰上班已经迟到了。
　　
　　“请大家自觉排队，已经预约挂号的到二号窗口排队。”她在微笑着，维持秩序，把丁冰当做一个患者。“军人、老人优先去一号窗口。”
　　
　　丁冰匆匆忙忙穿过人头攒动的大厅。他这会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否对这个医院有些陌生了，从进大门，穿过大厅，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医生和护士，男男女女在眼前过了几波，好像没有跟自己打召呼的，也没见到熟悉的面孔。没有理由，准确地说，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快步走出门诊大厅，出门左转踏上草坪间的石板小路，看到灰色的行政办公楼就在眼前。
　　
　　“你能过来一下吗？”他看一眼挂在树上飘荡着的塑料袋，对不远处的保洁员说：“能把它清走吗?”
　　
　　“哎，看看现在的人都是什么素质！”保洁员走到树下，用竹杆把塑料袋挑下，然后慢慢地对他解释，似乎为刚才的一句牢骚找借口，“合并后，来的人素质真不如老人儿，但也不是所有新来的人都素质低”。丁冰一惊，“合并”这两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保洁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丁冰用眼打量她一番，这才得出结论。她不是故意这么说，怎么会用如此怨声载道的语气说话。
　　
　　“啊，知道了。”丁冰恍然大悟，顿觉一阵不适，“医院被。合并了！”
　　
　　丁冰离开医院一年了。在市卫生局的统一安排下，参加援外医疗队，圆满完成任务，回国后休息一个月，今天是提前回院里报到。一个工作近十年的医院，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了。他有些小紧张，又有些小兴奋。但当进入大门，走过门诊大厅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医院一员。
　　
　　他抬头瞥一眼前面的办公楼，一年前他出发的时候，那天楼前欢声笑语，各办公室来送行的人们依依不舍，有握手的，有拥抱的，更有含泪相送的。云雨夕和自己拥抱时，耳语如丝“一定注意身体，想你！”尤其是方妍站在远处，呆立在一棵树下看着他，就在他即将上车的一瞬间跑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勇敢地提出来，“拥抱一下，来！”话音末落，一头扎到他怀中，直到不得不分开。
　　
　　这会儿，丁冰来到四楼院办公室，屋里坐着两个女人，那个胖一点的女孩看上去简约朴素，个子不高，眼大，圆脸，唇厚，穿一身有些宽松的休闲装，精心修剪的指甲涂成亮红色，和她头上的塑料发卡很是般配。终于见到一个认识的，办公室文员夏欢欢。
　　
　　“嗨，回来了。”她站起身，睁大眼睛直视着他，厚厚的嘴唇夸张地扭曲一下，随后对丁冰报以灿烂的一笑。但这笑犹如昙花一现，丁冰还没来得及“还之以桃”，夏欢欢脸上的笑容便一闪即逝。她热度骤减的兴奋让丁冰感觉冷热不均，浑身汗毛孔一缩。她是这样的人吗？丁冰不知是自问还是自我怀疑。但他还是自我扶慰一下，微微一笑，算是回答了她的热情。
　　
　　夏欢欢桌子对面坐着的女孩留着长发，有一双弯弯的长眉，凤眼灵动，唇色像玫瑰花瓣一样红润，细腰丰胸，神采飞扬，是那种一见便能令人目眩神移的尤物。她用眼睛询问夏欢欢“这是哪一位?”
　　
　　“这是丁主任。”夏欢欢把丁冰介绍给她，表情又有了温度，“援外去了，今回来报到的。”她的五官灵动起来，丁冰恢复了记忆中的夏欢欢，“这是咱们办公室付主任水问兰，水付主任。”
　　
　　“哦，院长早有交待了。”水问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丁冰伸出了手。当她注意到丁冰的目光时，便再也不愿将视线移开。她嘴唇的线条很奇恃，眼中却满是温馨和兴奋。她盯着丁冰，像一尊彩色雕像一样岿然不动，丁冰也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动弹不得。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那双丹凤眼如此热烈，如此撩人，甚至有些令人忘乎所以。
　　
　　夏欢欢看在眼里，在旁清了清噪子，水问兰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丁冰的脸一热，也忙不迭地装作在挠头。
　　
　　“你的办公室安排在楼下，我带你去。”夏欢欢说着走到靠墙的文件柜，开门拿出一窜钥匙。
　　
　　“我带丁主任过去吧，夏欢欢。”水问兰拍了一下夏欢欢的肩，夏欢欢意外的停住了，“要不一同去吧！”水问兰又改变了主意，侧过脸对丁冰说，“办公室早给你安排得了，咱们一起看看去。”年轻、爽快、灵丽的美女副主任惹人欣慰。
　　
　　三个人出门走向楼梯口，并肩而行的水问兰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花瓣纷飞的花雨，婀娜多姿。俗语说：闻香识女人。他不用故意靠近她，她来了，她似雾又似烟，女人的体味如兰香暖暖的拂着他，却无法逃脱。
　　
　　手机震动，他掏出看了看，是两条信息。第一条是方妍发过来的，“立即回电话，知道你回来了！”
　　
　　典型的方妍风格，语言简练，语气霸道，什么都不论，从没拿他当外人。意思是：即使你不是我的菜，也要由我来炒！从某种角度讲，丁冰看到信息后，还是如释重负，略有欣慰。他不想看到这些同事、朋友、知己，一年多已然忘记了他，已然忘记了方妍与自己曾经的过往。
　　
　　下一条信息，云雨夕发来的。
　　
　　“亲，看到你从门口过去了，啥时候回来的？”
　　
　　表情包是一个夸张的笑脸。丁冰舒心呼了一口气，看来是刚从走廊路过办公室时被云雨夕看见了。回头看一眼，才注意到医风办公室就在三楼楼梯口西侧。刚刚路过时应该打声招呼，一年多只收到她三条信息，仅仅是关心一下身体和注意安全的话。云雨夕从来不会高声大叫地说话，也从没对他气恼发过脾气，就算他真的惹她心烦，她也只是一言不发，顶多找个没人的地方或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冷眼相对三秒钟而已。环视一下空无一人的走廊，现在他才算想明白了今天早上路过门诊时，为什么每张脸都是陌生的，没了笑意，紧紧梆梆的……云雨夕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工作。
　　
　　“就是这间！”夏欢欢在前面用钥匙开了门，做了一个贵族少女弯腰提裙摆的手式，“请！”
　　
　　丁冰猛然回过神，眼前的办公桌、沙发、文件柜等配套齐全，洁净明亮。他感觉到水问兰在看着自己，他侧过身，对着水问兰说“谢谢，很好！”
　　
　　“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办公室份内的事”随着她的话语，缕缕香气冲荡着他，盯一眼她高高挺起的乳峰，他顿感血流加快，面部开始涨红了。
　　
　　夏欢欢没有多看丁冰，径直走到开关处，打开电源，桌子上电脑开始启动了。水问兰平视着对他说：“有什么需求，你就言语一声儿。”她朝丁冰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甭客气，你是咱医院的老人了，情况比我了解！”地道的本乡女妞儿语气，从她嘴巴里说出来有点甜。“你刚回来，现在的医院有些变化，慢慢来吧，甭着急。”她继续微笑着，“先适应几天，具体工作，院长会有安排的！”
　　
　　夏欢欢一动不动，两眼盯着电脑屏幕，面无表情。丁冰还在为“甭着急！”这个词震惊。
　　
　　“办公室缺什么，你就直接找夏欢欢。”
　　
　　“谢谢你！”他确实喜欢她说话的语调！
　　
　　“好，丁主任有事你言语，你忙！”水问兰说完转身出门，夏欢欢看上去根本不愿意随她一起离开。
　　
　　丁冰把公文包丢到办公桌上，随即条件反射般的去摸手机。因为他通常会把一些需要记住的事情存在手机里，可这一摸，他猛然想起该给方妍回个电话，想到“臣妾”这两个字，他喑自一笑。

王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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