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

 找回密码
 注册

强烈推荐:微信免注册登录

搜索
热搜: 投稿 公告 密码
文化破圈 短视频推广免费录制音频,入驻喜马拉雅作家档案(欢迎加入)
查看: 727|回复: 0
收起左侧

中篇小说 工区的事儿

[复制链接]

411

作品

414

互动

3142

积分

铁笔作家

成绩
1536
威望
5234
精华
0
粉丝
9
好友
4
注册时间
2018-11-15
最后登录
2023-10-11
在线时间
143 小时
性别
发表于 2018-12-11 05:0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中篇小说
工区的事儿
               蔡昌旭
   王山正做梦。
   忽然被一阵剧烈的响声惊醒,他不意识地从床上起来,这声音是从张工长家里传来的。
王山住的屋子原来是张工长家住的,这屋挨着工区。
有好几次上边来人都说把工区搬走,至进也没搬,工区没啥值钱的玩意,一台电话和一台锅炉。院子里还有点白灰、水泥、砖瓦……
工区在满山站站前,显得乱点,晚上那两趟客车开走,这儿才能静下来。工区就在这六户住宅的把头,挨着工区住的都是工长,谁当工长谁就挨着工区隔壁住。冬天烧锅炉时,七个人轮班烧。
张工长妻子这阵子总找王山喝酒,每次从外站干活回来,张工长妻子,左一趟又一趟地喊他过去吃饭,喝二两酒,东拉西扯一阵子,喝几杯水,他站在门口往外撒泡尿,回到屋里,脱衣服钻进被窝一觉睡到大天亮,泡袋方便面,下点面条,几根大果子是他的早餐,午餐、晚餐就没准了,有时到工区同事家混一顿,有时去小吃部吃一口,工区就他自己独身。张工长比他大两岁,他和张工长妻子同岁。按说应该是兄弟相称,王山从来没有叫张工长张哥,无论家里外头,他张嘴张工长,闭嘴张工长。张工长妻子他叫张嫂,这七个人的铁路房产维修工区,论年龄张工长岁数大,论资历他工龄最长,他来这儿时间短,只因为妻子在市政府工作,调不进铁路。他就得独身。好在离家近,坐火车两个多点就能到家,夏天回去的时间少,工区活儿忙,冬天回家时间多,每逢星期天他都走,不休息张工长也给他几天假,还说夏天没亲热够,冬天冷点,给你补偿补偿,每次说这话时张工长都瞅瞅张嫂。
张嫂脸先红,然后笑笑:没出息,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个馋猫。
馋猫归馋猫,张工长和她在一条炕上滚了差不多十来年,却没有任何造就,也没有最好的证据。女人的肚子平得像鼓,有弹性没有货色。瓦工王良的妻子柳妮在镇银行办事处工作,结婚不到半年就一个胖小子呱呱落地了,俩口子乐得合不拢嘴儿,总抱着那个早产的儿子东家说西家笑。张工长妻子有时心里难过,瞧人家不管别人咋说,有了儿子。俩口子也热烈多了,看看自己三十来岁的人了,没有可骄傲的事儿与别人说。每天晚上丈夫在她身上造化,有时那滋味让她难受,她不明白丈夫白天干那么累的活儿,晚上还精神充沛,翻过来掉过去的做那事儿。有时她觉得很累,下半身疼痛难忍,她求丈夫;别的了,这样太费神,我受不了了。她苦苦地哀求丈夫。
丈夫伸手拽她那个地方;这玩意白费劲儿,白瞎我的肥料,不长庄稼。然后又压在她身上;不长庄稼也得让它长出来。丈夫使劲的压,使劲的弄着,使她每晚都筋疲力尽,早晨起来头晕眼花。
工区女瓦工范华丈夫没工作还有一儿一女,她失望了,有时她真想哭一场。
她知道丈夫着急,要她生孩子,他要早早的抱上孩子。每天晚上丈夫都说看人家媳妇总生蛋可你不生蛋,她也着急生个孩子。
那天,柳妮偷偷地对她说;张嫂,走,咱们玩玩去。
她拽她到了镇卫生院,检查了,她没病,是正常女人,她听完乐了。
回家杀鸡炒菜,晚上这趟房的人都来了,男男女女在一块儿喝了一场,搓了半宿麻将,也没有太大输赢的两毛钱的小麻将。
这事儿范华有点不乐意玩,她家四口人靠她一个人工资实在寒酸点。多亏这儿住的都是房产工区的工人,这家帮几件衣服,那家送点吃的,范华的生活还过得去,张工长妻子,又帮助他们家带带啦啦地喂着猪鸡鸭。张工长跑了十来趟,才在车站装卸队给她丈夫找个临时工的活儿干,还今天有活,明天放假。
晚上人散了,张嫂铺好被子,抱着张工长的头,喜孜孜地告诉他:我能生孩子。
张工长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她,笑了:谁说你不能生孩子了?就是早点晚点呗。
她说;去镇里卫生院检查了,医生告诉她的。她又说:你也应该检查检查,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张工长大眼珠子转了转:没那事儿,我是军用体格。他伸过小簸箕的大手拍拍宽厚的胸脯。
他当过兵,是野战部队,每天爬冰卧雪行军打靶,在军队干了五年。
这五年的军旅生活,把他的体格锻炼的最棒,没有头疼脑热,也没生过病,行军走了两天两夜他也没趴下。在农村时放过牛,放羊,种地,他也没累倒过。
妻子父亲第一次见到他,就伸出大母指;这体格真棒,我女儿不会没饭吃的。
军人服从命令到哪儿都行,他转业到铁路,报到后他来牙林线最远的小站,满山站房产工区。人家让他当力工,他二话没说,反正自己有力气,干啥活儿都行,刨地基,雪还没化,镐尖刨下去,一个白点,他不怕,热了甩掉棉衣,干得热火朝天,砌砖搭火墙他不会,他挑四桶灰上四节跳,没打晃。
没退休的老工长说:你得学技术。
学技术?咋学?他瞪大眼珠子看着工长。
老工长说:我教你。
他咧嘴儿笑了:谢谢工长。
老工长一块砖一铲灰地教他。
两年过去了,考级时他考上瓦工。
老工长退休搬家时,他帮助找车,搬家什,屋里屋外的忙乎着,脸上直淌汗。因为他接替老工长的职务,从那天他也像老工长那样,整天忙上忙下,工区职工生孩子,结婚,大事小情的跑前跑后,没闲着过。
他有病。
他摇摇头,这是扯蛋!他抱过妻子,小木头杆的胳膊搂住她就像筷子和面条似的,他没有任何能力把她的肚子弄鼓起来,他有点失望,失望之后他满怨妻子不争气,于是他使出很多花样,闹腾得他和妻子都汗流浃背,才翻身睡觉了。
睡一觉醒来,他又钻进妻子被窝,开始那种粗野的动作,他一心想在她身上有所造就,让她为他生个儿子女儿,他要有人接他家的香火,有他的儿子女儿,这样似乎他在众人面前脸上有光彩,平日别人提起孩子的事儿,他先是脸上发热,心里想;别人肯定在背后说他没有孩子的命,于是他千方百计的在她身上造就。
张嫂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粗野兽性了,她盯上了王山,请王山喝酒吃饭。
工长不在家去段里学习一个月,这一个月,张工长妻子每隔三差五的请他,那几天晚上还钻进他的屋不走,说些让王山脸红的话,弄得王山心里发慌。他知道宁可穿朋友衣,不占朋友妻的道理。张嫂泪流满面,向他倾诉着心中的苦衷,那张好看的脸,像一朵达紫香花落了水似的。
他无奈之下同她睡了几天,而这几天他不知是怎么过的,他总觉得张工长那双大眼睛盯着他,让他毛骨肃然,到外站干活也无心,砍砖时,瓦刀差点没砍着手,搭炉子也是里倒歪斜。
王良说他心不在焉,想家了。
他说真有点想家。
王良眯缝着小眼睛笑了,抹一把脸上掏火墙落上的灰,不是想家,是想嫂子了。他用信口开河地说;他同妻子那感情深,结婚前早做了试验,是在工区屋里睡上的。
王山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你小子真行,别说你那馊包子烂事儿。
王良笑了,见范华来了,又说;范姐,王哥想家了,你为他想想办法。
范华也是三十来岁的女人,她长得不漂亮,好像在她脸上没有让男人倾倒或可欣赏的鼻子眼睛,脸蛋,她腰粗腿肥,干活像个小伙子。回家过日子是贤妻良母,丈夫没工作是她自己同意,父母没办法,她甘心情愿嫁给一个没工作的男人,那也不是为了别的,就因为他人长得漂亮,老实厚道。她父亲说;他有体力,能干活不会让你挨饿的。她没想到丈夫进大集体前两年还行,虽然开的钱不多但总可以养活孩子和她。可是大集体越来越不行,不仅不开工资,还总放假。她有时想后悔,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她有两个孩子,又能怎么样?离婚让人家笑话不说父母也不会同意的,只好这样了,为了生存,她做了贤妻良母。她笑了;那没问题,晚上到我家去,解解馋馋。
王良无话了。
说归说做归做,范华还真请了王山吃饭了。
她丈夫刘明陪他喝了几杯酒,又说些,没工作的痛苦,刘明喝得脸红脖子粗,说完眼泪汪汪地看了王山几眼。
王山劝他一番;还是想开点好,老天爷是饿不死人的,只要你肯吃苦也会有前程的。于是他又讲下乡时如何的苦累,这也不是过来了吗,人啊没有过不去的河,没有吃不了的苦,苦后才有甜。
刘明听了王山这番话心里有点亮了,觉得王山这人挺投脾气,俩个人,越唠越热乎,刘明找到了知心朋友。十点多钟王山才回到自己屋里。
进门开灯一看;张嫂在他床上坐着,他本想撵她走,这事儿又不能大吵大嚷,这一趟房说话声音稍大点,整趟房都能听见。还是有点酒劲,他看着张嫂,她那张粉里透红的脸庞,那双有神的大眼睛,在他眼前晃动着,他情不自尽地扶住张嫂的肩膀;张嫂就这一次,我害怕,这样不好。
张嫂笑了;我不是浪荡女人,我是为了有个孩子。说完她嘤嘤的哭了。
他抱住张嫂,亲吻她,他把她抱上床,那一夜他没有害怕。
早晨醒来时,他摸摸身边的张嫂,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他坐起来,心里有点不得劲儿。
张工长回来了。
他说;张工长我请两天假,回家。
张工长笑了;回去亲热亲热,别太累,回来还有活儿呢。
张嫂怀孕了。
在工区里成为一条重要新闻。
张工长脸上总挂着笑容,说话也比以前和气多了。
果然生下一个女儿。
张工长整天有事儿干了,进门先抱起女儿又亲又啃,洗尿布,擦尿揩屎,喂猪喂鸡,他勤快多了,动不动还唱几句歌儿,给他不懂事的女儿听。
张工长妻子又请王山喝酒,王山心里明白,她一定有事儿求自己,却不挑破,一邀就到,从不推辞,等到她提出和他换房子时,他才明白,这酒实在不好喝,喝了人家的酒,就得答应。
搬家那天,张工长妻子乐呵呵地说;还请你喝酒。
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想;我可不喝你那酒了。
搬完家还是喝了酒,酒喝多了点。他回到屋里,向四周的墙壁看了看。虽然新刷了墙,但还留下张工长家住的痕迹,他面对墙壁笑了笑,似乎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别人,反正他住上了工长的房子。因为工长妻子每天夜里害怕,怕把女儿吓着,女人心里总有一种胆却,当张嫂提出换房子时,他同意了,张工长说:女人就是胆小,这又有个女孩,没着了。
王山躺下就睡着了。
一觉醒醒来天大亮,他做点饭吃,关上门就去工区了。
张工长点完名后,告诉大伙儿分组,王山,王良,范华三人一组。张工长说;今天把金林站的“三火”翻修完。他们三个是能够区的主力,难活累活是他们三个人的。王良还想说什么,范华捅他一下,他没说。
上车后王良说;他媳妇单位有几十米的围墙要外包,他想让刘明哥包下来,已经答应了,这样刘明哥就有点活儿干了,咱们当当帮手。
王山一想这事儿也行,不过这事得工长同意才能定。王良看王山答应拿出烟递给王山:王哥你说人家都搞活,咱们也应该搞活点。
王山没吱声,他曾与工长提过这事儿,工长没吱声,工长不吱声的事儿,王山从来不多言多语,这儿就是工长一人说了算,他虽然有点能力,又是段上派下来协助工长工作的,但生硬的事儿他从来不去干。
晚上回来得很晚,他们三个人把站区的活儿干利索了。
王山到工长家,工长正抱着女儿逗乐子。
张嫂见他来了,让他坐在沙发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还说张工长进门就是他女儿,你说他咋这样,啥也不干。
张工长双手架着女儿的胳膊,我这不是哄女儿吗?咋不干活,又问王山活干完了没有。
王山看工长情绪很好,哄逗女儿笑得开心,他也上前抱起,这个胖敦敦的小女孩,他不抱还好,他刚抱起来,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
工长忙接过来:她认生,不是你的女儿就不行。
他笑了笑。
小女孩瞅瞅她撇着小嘴儿,眼泪在眼圈里转着。
给孩子起名了吗?
工长说:起了叫张玲,小名叫玲玲,这孩子可伶俐了。你看,我给她玩具她不要,就愿意拿书翻,比咱们强。
张工长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本破旧杂志,没有皮了,玲玲坐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翻着。
他看了一会儿,这玲玲长得胖胖的脸蛋儿,眼睛像工长妻子,黑黑的圆圆的大眼睛,小嘴儿像个花骨朵。
他心里高兴,他有个儿子,现在已经上小学了,没有这女孩长得俊俏,也许女孩的长像,随妈妈,男孩像他,他个儿不高不矮中等身材,小眼睛一眯缝在一起了,妻子总说他没长开,小鼻子小嘴小眼睛,儿子要像你将来这女的少,准是个困难户,多亏儿子不像他眼睛小,这才免去一个灾难。
工长有点事儿同你商量商量,他端起茶杯喝口水。
张嫂这人好就好在这儿,她听王山说有事儿同工长商量,从不多言多语,她抱起女儿:你们哥俩唠嗑儿,我去范华家看看种猪去。她抱起玲玲走了。
王山说:工长,王良他爱人银行有点活,想包给刘明,王良答应了,他一个人干不过来,想让咱们帮一下,我看这阵子活儿不紧,去俩人也就三两天的事儿,十几米的围墙,能挣几千块钱,咱们也活份活份,他说完看了工长一眼。
工长也有许多难言之苦,上次段里来人验收的饭钱三百块还在饭店挂帐,其实他这个人不想给他们吃喝,没办法,现在领导检查工作,哪个不吃不喝,不吃不喝人家挑毛病,说质量不合格,硬给工区扣了几百块钱奖金,大伙儿分摊,他心里不愿意也不敢说,从去年开始,也转变了观念,上边来人检查也陪着吃点喝点,没钱他找地方划缘,车站、货物处给他承担了过去,人家也找他,你那有水泥、白灰给弄点,里外里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整修完核算材料费用亏了两吨水泥三吨白灰,几百块砖。上边来电话让他去,他是直肠子人,照实说了,不仅挨了批评,还写了份检查。事后头头们请他到饭店喝了两杯酒,开导他一番,又有的头儿教他些花点子,他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虽然头儿默许了,他还是有点怕,怕万一出点事儿,他栽了不说,老婆孩子咋办?他老婆是农村过来的女人,本来就胆小怕事儿,自从结婚那天他岳父就告诉他,闺女交给你了,你们就要好好过日子,有事儿时想想你们的生活来之不易就行了。
听完王山的话,他心里一动,这比那些花花带点子强,偷工减料,卖料强啊,那样他对不起这儿几百口子人!啊行,他放下茶杯:做个预算吧,这事儿得你干,我不行,他笑了。
王山学过几天土木建筑,这些年又同泥瓦砖打交道,做个预算,备料单还行。于是他说:工长你同意我就做预算,你看了咱们再干,他看了工长一眼,工长点点头。
工长办事格外的小心,第二天点名会上说:今天不去外站,把家属都请来,开个会。
本地的六个家属上班的有两个,一个是王良媳妇,一个是小赵媳妇,小赵媳妇在林业上班,也是罗锅上山——钱紧,三个月没开支了,会上工长说:咱们大伙儿辛苦点,起点早贪点黑,把这活儿干下来,我是总负责人,王山做预算,现场刘明组长,咱们都是刘明的伙计,他是包工头,就这么定了。小柳,该上班上班,下班来干,小赵妻子要是不上班也行,来干几天,一个星期拿下来,上外站还得去,范华带两个人。
男女老小才十二个人,外加范华的两个孩子,他们俩早晚给送点水喝。
这活儿还干的挺快,十来天就完工了,算完帐挣了四千多块钱,当然给刘明五百块,给王良俩口子,五百块,因为这活儿是小王揽的,又是小王媳妇单位的活儿。小赵俩口子五百块,剩下的分一百、二百,工长饭店挂的帐也还上,又请银行和工区职工家属会顿餐,他们都很乐呵,亲切的像一家人似的。
工长心里明白,其实这钱他一分也没捞着,还搭了几盒好烟钱。
这天晚上工长翻来复覆去睡不着觉,就坐起来。
妻子叫他好几次,他也没睡。
坐在沙发上边抽烟喝水,喝了一会儿,他晃了晃暖瓶,暖瓶没水了,他问躺在炕上的妻子:暖瓶没灌满水吧?才喝了几口就没了。
张嫂没睁开眼睛;咋没灌满,我灌满满一暖瓶,你都喝了?还说我没灌满,看玲玲醒了要水喝喝啥!
工长一听这话受不了了,他怎么忘了给玲玲留点水,这不行,他穿上鞋下地,点着炉子烧了一壶水。
叮叮铛铛的炉盖声把王山震醒了,他听一会儿,是炉盖声,出去撒泡尿,回来又睡了。
工长烧完水,对张嫂说:这活儿干得真挺快,虽然咱们一分钱没得,还搭了点,大家伙儿都乐呵,就怕日后传出去,他说完长长叹口气。
张嫂翻个身;你这人当不了大官儿,这点事儿,你怕啥,又没贪没捞,怕个啥,这是大家伙儿的事儿,又不是一个人怕个屁,快睡觉,说完把灯关了。
工长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他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当了这么多年工长,没有做过对不起大伙儿的事儿,平日住户,单位要点水泥,白灰砖瓦他给了也都记在本上,每月向大伙儿公布公布,什么原因给的,给的是谁。他不是怕事儿,他想工区就七个人,十四双眼睛都盯着他,他一举一动,在他们眼里是怎么做的,他们就怎么干,没 人顶过他,没人说他坏话,就是上面来人考核几次,他们也没反映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也想干一番事业,但没机会,没机会就想好好干,干好再说,也许早晚会有机会走出这山沟的。王山来了后无论大事小事儿他都找王山商量商量,多一个人多一条路,这样呀好,也是他对上级派来的人重视。
他当了五年“大兵”在军队里也没得到一官半职,但他心里舒服,当兵干啥?说好听的是保卫祖国,保卫家乡,其实他就是走出老家那块贫穷的土地,改变一下自己独立闯生活的能力,他家哥兄弟四个,他是老三。那些年每个工日才挣四五分钱,他念了四年书,父亲说行了,该下地干活了。他从小长大没穿给裤衩,也不知道啥叫裤衩,冬天穿一条补了又补的棉裤,夏天一条裤子一件上衣。他和弟弟盖一个薄薄的被,睡的是炕席,炕席的花在身上留下印儿。当兵光荣,他报名参军去了,发了军装,衬衣、衬裤、背心、裤衩、胶鞋、皮鞋、布鞋他乐得蹦了两个高,他舍不得穿偷偷邮回家,有的是在探亲时带回家,一年两套衣服,他一套就够了,在军队生活好,那真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军队吃大米白面,粉条子炖猪肉,而家里吃的是什么?粗粮,包米面,大楂子吃上顿,下顿还不知能不能吃上,过年吃上一顿饺子,还要多放菜少搁肉。生活造就了他,改变了他的命运,他成为铁路工人,还当个小头头,他满足了,他心里乐了,每月有工资收入,妻子又养猪喂鸡,每年也挣个千头八百的,日子好过了,好过就要往好处走,不能失去它。
王良说:咱们也搞搞开发。
工长听了笑了笑;有什么可开发的?
王良说:有,咱们这儿一天过两趟客车,还有林场,到这儿做买卖,调木材的人也多了,咱们工区守着车站近,建个旅店完全可以,王良比比划划说了半天,像一张美好的蓝图铺在人们面前,使每个人都觉得在他们眼前出现一个五彩缤纷的新世界。
王山说:行,这真是一条路,张嫂和刘明他们没事儿干,这也解决了刘明的待业,减轻了范华负担了。
工长抽口烟,心思半天,皱了皱眉,扫了大家一眼:钱从哪来?
集资,贷款,王良眨巴着眼睛,他的道道多,工长暗暗地佩服他,到底是年轻人,有经济头脑。他心里想一会儿,不行,这事儿要慎重,不能这样决定,要是出了事儿,大家伙儿一推六二五,责任他担。他不仅要责任,要是弄砸了,他的工长当不上,说不准还要进监狱,不行,办事还是稳带内好,这么大的事儿用不用请示一下。
王山本想说,请示啥?这土地是咱的,咱又不是为了个人,解决工区的待业青年和家属,我看行,但他没敢说,他抽口烟:工长说的对,应该请示请示上级。
工长点点头,没吱声。把烟头吐在地上,抬脚搓了搓,把烟头搓碎:这方案先放这儿,下晚咱们再商量,先干活去。
他又抽空往段里打个电话,段里说:行,这是搞活开放发展经济的新思路。
他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工长这一天干活总是同王山在一块儿,他总问王山盖个什么样的旅饭店,怎么盖,今年夏天盖行不行,秋天能用吗?谁负责?
王山说:小王是最好的人选,今年夏天准能建完,休息时他还把样式画了个草图给工长看。
工长说:行,这小子胆大,万一出点事儿坑他不说,咱们也得受牵连,还是,民主,民主好。
下班后工长又把职工家属召集一块儿,把这事儿说了一下,又讲了他的打算,盖个小楼,在工区的前边,两层的,职工家属一听,雀跃了,说工长有眼力,咱这儿开发起来有前景。
柳妮说:同办事处主任商量商量入股。
张嫂一般不吱声,今天也来了兴致,她说:集资,我集资两千块钱,当个服务员,就不养猪鸡鸭,冬天死冷寒天还得接猪崽。
小赵妻子扬花也说:我拿一千五百块,林业开不出支,停薪留职,反正干啥都行。她梳着齐耳短发,虽然瘦削的脸庞上没有什么光彩,现在脸上有了点光彩:当个厨师我还行,我上过灶,检起来也行。
工长小声地对王山说些什么,只见王山点点头,最后工长一锤定音:这事而刘明负责,王良当参谋,说干就干,王山画张图纸,做个预算,报请段里批准就干。其实段里已同意了,他这是为了自己留一步。他又特意让柳妮同办事处主任说说给袋点款。
柳妮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
张工长又找了段里的主管段长汇报工作之时,将建旅饭店的事儿汇报了,段长表扬了他说张工长有经济头脑,我赞成你的做法,赶快,干吧。
张工长心里有了底,他又做了详细分工,活儿有刘明领着干,大伙儿, 起早贪点黑的干,反正是大家的事儿,咱们辛苦点。他看了大伙儿一眼:看看大伙儿还有什么说的没有?没有就这么定了。没人吱声。
好散会!
刘明领着四个家属,挖地基。他们也贪黑起早,掌灯熬油的帮着干,经过四个多月的奋战,三百多平方米的小楼竣工了,就等着开张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但夕祸福。小楼刚开张的第二天就来了调查组,来调查包办事处围墙的事儿。
张工长嗓子也沙哑了,紧皱着眉头。这儿热烈的气氛泼上了凉水,就像三九天的水冷了下来。
王山抽着烟,心里也没了底数,他左算右算那点钱没有什么差错。工作组找工长谈话,在车站站长室里谈的,没谈上两句,工长就一个高蹿出来,说他们造谣,扑风捉影。
王山还没见过工长发这么大的火,气得脸都青了,脑门的青筋直蹦,工长走得很快,门摔得“砰砰”响。
工作组又找王山,王山把结算单,合同预算递给工作组的人看了,工作组的人说:你这是假的,明明三万块,你说四千多块,不对。
王山也猛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一遍。
工作组的人说:三万块!
他笑了:要是三万块那么查吧,我们得了是四千多块,他站起来走了。
工作组把这七个人的工区查个底朝天,弄得满城风雨才撤走了,不了了知做个结论待查。
工长气得两天没起炕。
王山说:我请几天假,回趟家。
工长说:不行,我病这样子,你走,这个摊子谁管?眼看要入冬了,防寒还没做完,再说出了点事儿,全完了。
王山说:没事儿,你放心,我去分局讨个说法,就回来。
王山去了分局讨说法,回答他的是一句话,还没有结论。他本想回去,想到张工长,他没走,他不能让张工长恢心,要给他力量。他找了在分局任要职的同学,问了问。
同学说没听说这事儿。
王山把工区的情况都说了出来。这位同学说:就这么点小事儿,算啥事,别说四千,三万也没啥,只要没揣个人腰包,就行,像你们这么开发新项目应该表扬。
还叫来秘书这件事要宣传部门调研调研,然后宣传宣传。
王山听完很高兴,他紧紧握住老同学的手说:真得好好谢谢你,还求这位同学过问一下。
同学笑了:看见了吧,我都让宣传部门去调研了,你还怕什么?好了看在老同学的面子,我问一下,过几天给你信儿。老同学送他到门外还说:只要看准了就干,发展经济吗!没问题。
他心里乐了,连家都没回,坐车回到满山站。
旅饭店开的还火红,住宿的,吃饭的人也多了。张嫂这人对人热情,她说话客气,人家都来这个旅店住。小赵媳妇扬花做饭菜味道好,回头客多,加上刘明管理的有条有理,那个大猪圈里还养着十五头肥头大耳的猪,另一个猪圈的母猪正躺在那里给十个小猪崽喂奶,进进出出的旅客,南腔北调的说着话。
王山把兜儿往床上一扔,到旅店去找张嫂,还没进门就碰见扬花,见他回来了,先是笑了笑:咋样?咱这旅店还能办吗?
咋不能办?这不是办的挺好吗,王山说。
扬花说:那他们说上边来人要封喽。
他看一眼扬花,她穿着白上衣,头戴厨师的白帽子,一缕头发在脑门上,那双有灵气的眼睛闪着期盼的光,她脸上有了光彩,也许这些日子不愁了。
谁说的?王山抬起头来问。
听来这儿吃饭的人说的,扬花脸上有点红了,瞧你咋这么看我,怪下人的。
王山笑了,他想;怎么了?他没有觉得自己看她时脸冷啊:别听他们瞎说,咱们该咋干就咋干,我去分局了,还要大开发呢,他顺便问了收入。
扬花说;收入还行,每天都能进四五百块钱的毛利。
他上楼,找到张嫂。
张嫂真在洗被,见他来,先是一笑:回家了,过完瘾就回来了。
他说:回什么家呀,没过着瘾,去趟分局,给工长壮壮胆。
张嫂那双大眼睛闪着和蔼的光:还行,有人给他壮壮胆就行了。
自从那事儿后,他从来没这么样的坐在她对面说话,这回坐在她对面。她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粉红的脸也有点粗糙了。她还是那么妩媚,那么动人,但撩不起王山的春心了。她已经告诉王山,就那么一回,再别想了,王山遵守诺言。
没啥事儿吧?她抬起头来问王山。
没啥事儿,该咋干还得咋干,旅饭店收入还行吧?
正经行,我看咱这儿错不了,我和小于子媳妇陈梅倒班,挺好,要不你说我们这四个家属干啥去,能喂一辈子猪吗?再说刘明也挺能干,里里外外忙乎也行。
王山点点头。
工长这几天愁够呛,我说你愁啥?官儿不是官儿,还不如王山,人家是个挂职干部。也没贪没占怕个啥,他就是胆小不得将军坐的人。
王山笑了笑说:工长这人稳当,人好 ,就你说他不好。
张嫂扑哧笑了:我说不行当啥,大伙儿哪个不竖大拇指头,晚上你开导开导他。
你放心吧,玲玲呢?
玲玲在范华妈家玩,张嫂边洗衣服边说。
工长让范华家孩子告诉扬花炒四个小菜,送家来。
王山很吃惊,工长啥时也没摆过谱,今天咋的了?他心里嘀咕着。
工长看他一眼乐了:昨天上边来了检查组,我招待他们两桌,头儿说咱们工区行,有开拓意识,我说什么开拓意识,是几个老娘们鼓捣的,你说头儿咋说的?
张工长喝口酒,夹起菜送嘴里。脸上有了笑模样,大眼珠子变细长了:头头们说女人能干这样?是谁家的?我把扬花喊过来,扬花那几句嗑递上来,把头头们乐得多喝两杯。
工长又端起酒杯,来,干杯!
王山端起杯,他不知是喝了好,还是不喝好,工长是不是犯什么病了?他每次喝酒从来不干杯,小口小口的抿,抿得有滋有味,还说喝酒是品味儿,没事时就慢点喝,和那么快干啥。
喝!喝!他一扬脖儿喝下大半杯,工长脸红到脖子根,
扬花比咱强到底是个高中升,她说我们四个女人加一个待业青年艰苦创业,我赏给领导一个菜,喝上一杯酒,来,我干了,她一饮而进,领导们傻眼了,不喝不行,一个也没少喝。头头们喝完扬花的酒都乐了,说这个女人真行,又在咱们旅店住一宿。一个头头说,应该给咱们奖励,另一个头说,回去就写奖励命令。你说咋样?工长笑了,笑得很好看。
来,喝一大口,他抓过酒瓶子又倒满杯,喝吧,还是这玩意好,给谁喝了都管用,小赵陪工商、税务、卫生防疫站喝了两回酒,税减一半,工商的也说少收点费。三杯酒下肚,工长的话多了,也很得意了,他不愁不忧,谁能咋的咱们,有这玩意给谁喝,谁不说咱们好。
王山抓过酒瓶子说:不喝了。
工长大眼珠子一瞪:不行!这酒得喝,不喝不够哥们意思。
王山说:工长你喝多了。
他摇摇头说:我没喝多了?!我海量海量,酒逢知己千杯少,没醉,喝。
王山把工长扶上床,工长呼呼地睡着了。
范华帮助收拾碗筷。
王山去饭店算帐。
扬花笑眯眯地说:王哥,别算了,工长有话,记在他帐上。
王山回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工长今天好像变了,变得突然,变得让他摸不清头绪。他又想;工长是不是被哪次的事儿气出病了,他总听工长屋里的动静,又怕张嫂不在家,万一工长出点事儿他可担当不起,他披上衣服过去两趟,工长已脱衣服睡了。早晨起来,他站在外面刷牙,工长出来倒尿盆,工长说:起来了,昨晚喝多了。
没事儿,王山说。
早上点名会上工长说:快入冬了,防寒抓紧做,明后天段里来检查,刚分配完任务,电话铃响了,工长抓起电话,是段里通知,让他到段里开会,工长放下电话,让大家伙儿注意安全,到外站防寒要注意车上车下的事儿,最后留王山说有点事儿商量商量。
工长等人走了,关上门,扔给王山一支烟,自己点着一支抽着:王山这次去我得带几百块钱,给他们意思意思,要不咱这日子也难过。他说完看了看王山的脸。
王山抽着烟:这样不行,太露骨了,不如买几条红塔山烟,云烟好点。
对, 对,你说的太对了,工长听完笑了笑:不行咱对上次查来的人也意思意思。
这样不行,王山瞅他一眼:我看他们不用,咱又没有问题怕他们啥?
工长说:我是怕他们再来查。
查谁?咱们也没多拿,那几万块钱,你拿了?别怕他们,咱们脚正不怕鞋歪。王山见工长不吱声,也不往下说了。
工长抽完烟,抬起头来:我也说不清,反正剩了三千块钱。这你我都知道,小赵知道。
王山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工长我去干活了,他站起来走了。
张工长望着王山的背影,心里有点颤抖,他不想喊王山回来。
临走时,他不仅带了钱,也带了烟,办这事儿他明白,要双管齐下,多亏王山提示烟的事儿, 他才带了烟和钱。王山不知道这事儿,他也觉得工长这人不是从前的工长了,他好像得到了点什么,但是他说不清,王山说不清的事儿不传不问。干了一天活儿够累的了,他回来做点饭吃,刚做好,小于子的爱人来喊他,让他去饭店吃,说小王请了几个人让他坐陪。
王山说我刚吃完饭,不去。
他第一次说谎,说完之后脸上火辣辣,像发烧似的,他吃完饭躺在床上,迷糊了一觉,起来喝水,茶缸空了,他拿起暖瓶晃了晃,暖瓶也空了,要是平时他点着炉子烧一壶水,灌暖瓶里一半,剩下的明早洗脸,他不知怎么想的非要去旅饭店打壶开水,他拎着暖瓶去了。
饭店已关门,旅店还开着。
他走了进去,是张嫂班,张嫂见他拎着暖瓶来,知道他没开水,就给他拿个暖瓶:拿回去喝吧,要不在这儿喝点水,张嫂给他沏茶。
他不想在这儿喝,见张嫂沏好水了,他推门进了值班室,顺手拽过椅子坐在张嫂的对面。
张嫂递给他茶杯:喝吧,这是茉莉花茶。
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看了床上睡的玲玲一眼。
张嫂瞅瞅他,便说:玲玲自己在家害怕,我带她到这儿来了,工长到段里开会,这是开不完的会。她拿起洗完的衣服,床单叠着,没抬头看王山,她似乎怕王山的目光,使她心里不安。王山也明白,他端起茶杯,吹吹上边漂着的茶叶,又喝了一口,他本想问问张嫂工长这些日子咋的了?总是吞吞吐吐,办事儿也不像从前那样优柔寡断,还很自信,他没问,人家是夫妻,虽然那事儿已过去五六年了,他说了谁也不相信,工长妻子也不会承认。他喝了两杯水,抬腿要走,张嫂说:忙啥,再坐一会儿。
他说:我想回去睡觉。
张嫂笑了笑说:才几天你就睡觉,一个大男人同觉一般见识,没出息。
王山点着一支烟:睡也是一个人睡,不睡也是一个人。
张嫂抿嘴一笑:俩个人就坏事了,说完又给王山倒一杯水。最后张嫂说现在咱们工区好了,集资款也还上了,贷款也连利息还清了,现在好事变坏事了,唉!这人真难交啊,张嫂说完瞅他一眼。
王山咧嘴儿一笑:人言可谓,不知道谁会这么干,真没劲儿,就是有人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给点笑脸当爱情,给点阳光就灿烂起来,还说工长贪污两千块钱,你说有这样的事儿吗?砌围墙预算是你做的,分配时大伙儿都在,盖这楼大伙儿集资,王良贷款,你说这是不是造谣,无中生有。他微微一笑:现在这人就这样,做点好事难,不做也难,做了吧,唉!说不清呀,说完他拎暖瓶回屋了。
王山躺在床上睡不着了,张嫂骂谁呢?王良不可能,自开旅饭店,王良去现场少了,不是今天请工商,明天请税务,后天请卫生防疫站,公安派出所。冬天包检修区段他也不包,小于子不可能,那人老实,让干啥就干啥,他媳妇扬花在林业局开不出工资,好容易有活儿,每月七八百块钱,也不能扯这事儿,范华不借钱,孩子穿得也像样了。这儿变化了,张工长家也有了变化,就连他每年工资外,还能多得千儿八百元的奖金,这都是旅饭店收入的利润,他也不想扯这些事,难道张嫂怀疑他,他想了好半天,工长回来,他得回家休息休息。冬天他回家工长替他包区段,检修“三火”。今年他想休息,工长没吱声,也没提替他包区段的事儿。
工长回来的第二天,他找工长,回家去看看。每次工长都说:回去吧,解解馋快回来。
这次工长头没抬眼没睁,想了好半天才说:行,多休息几天,也不易呀,长年在外。
他下午坐车走了。
工长把点名簿,往桌上一摔,骂了一句:妈的!不是个东西!从兜里掏出一盒石林烟,扔在桌上,拿出一支,用电子打火机点着,抽着烟,翻看着工长日记。
王良进来了,不知喝了多少酒,摇摇晃晃到工长桌前,看见桌上的石林烟,拿起来看了看,嘻嘻一笑:抽支烟。
工长抬起头儿白眼仁瞅瞅他:又喝多了?区段去了吗?工长大眼珠子来回转着。
别用那样眼光看我,区段去完了,没事儿喝点酒,你不说这酒好喝,我才喝的,他说话时舌头伸不开。
喝点酒你就耍,耍得让人瞧不起你,快回去躺一会儿,工长摆摆手。
我耍,我可不会耍,我让人家耍了,耍我,还说我好,抬举我了,我他妈的被耍了,我知道,他边说边站起来,手有点发抖,眼睛直直地盯着张工长。
张工长瞪着眼珠子,拍一下桌子:快回去躺着。
别吓唬我,躺着也给钱,我怕啥,我啥也不怕,说完他里了歪斜的走了。
他边走边哼着:有个姑娘叫小芳……的歌儿。
晚上,柳妮来找工长,她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进门就说:工长你得为我那个儿子不是他的,柳妮鼻涕一把泪一把。
工长气得脸煞白,跺脚,这小子总喝得五迷三道的,非得教训教训他,工长转身去了王良家。
王良躺在炕上睡着了,看样子是打仗了,地板上破碎的玻璃杯,瓶子,罐子,电视机,洗衣机,录音机还在哪儿摆着,他想喊王良,没喊他起来心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喝多了,睡一宿也没事儿,明天再说。
送柳妮回家后,她又劝了柳妮,让她领孩子回去睡觉:回家睡觉吧,我得好好批评批评他,你说咱们这工区有今天,小柳你没少卖力气,我们大伙儿,我会给你出气的。
张嫂听完工长这番话,也拉过柳妮的手:妹子,回去吧,夫妻吵架,吵完骂完也就没事儿了,你放心,我也得说说王良,这小伙子咋这样,欺负咱女人,张嫂送她回家。
王良睡了,母女俩也睡了觉,她才回来。
她后来唉声叹气地说:前几年谁也不吵架,这会可好,不是这家吵就是那家打,扬花今天也被小于子骂一顿,这是怎么了。
工长没听她的唠叨,早睡过去了,这些日子他觉多很累,有时头沾枕头就呼呼睡着了。睡觉就做梦,总梦见有一只老虎追他,虎张着血盆大嘴,在他身后追他,他跑啊跑,回头一看,他吓坏了,只差两步就追上他,他大喊一声,只听“砰”的一声枪响,老虎摇摇晃晃的倒下了。他抬头一看:是王山端着枪迎面走来,他腿颤抖着好像站不住了,枪口对准了他,“砰”的一声,倒下了。他醒来,翻身一看,是女儿的腿踢在他身上,他把女儿腿拿下去。看看妻子,妻子睡得很香,鼻孔均匀喘出气儿,他凑过去钻进她的被窝里,被她那种气味迷醉了。
王山回来了,他好像老了,脸上灰蒙蒙的像阴云布满天空,他笑时让人觉得有点凄然,他没有往日那么善于言谈,似乎在家里住了半个月,思考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他回来当天晚上,工长同他喝一回酒,工长喝酒大有长劲,现在一两的杯,一口干下去,夹口菜吃:喝,喝呀,王兄咋的啦?回去解馋累了,喝,喝,这酒好,一醉解千愁,喝下去,工长一口喝下去了。
他一口喝不下去分两口才喝一杯,二两酒下肚,他头有点昏眩,眼前的菜都是双的墓碑是杀的,他舌头伸不直:我这人不好,就是不好,没人认识我,唉!人活着就这么回事儿,好心不得好报,喝,他也干了一杯,夹菜,他心里想;筷子伸到菜盘子,夹了好半天也没夹起来。他笑了:喝多了,喝多了好哇,我独身这么多年,在这儿干,可是我没得到好,有人说我坏,就是那围墙的事儿,查来查去,有我什么责任?!四千块钱大伙儿分了,谁贪污了?没有,可是硬有人说我告的,真好哇,来干!他一仰脖儿把酒喝下去。王撒谎内还说:酒真好,喝了咱得酒,胆大心直,喝了糌粑得酒醉了解千愁。
张工长也喝多了,他满脸流泪,弄得王山不知如何好。
王山这一夜不知怎么过去的,他腾云驾雾的飞呀,飞呀,飞到一个山顶,落了下来,他发现自己没翅膀,怎么飞起来的,他看看山前面是草地,在草地的左边的片森林,右边是一片白桦林,白桦树苗条的身材,绿色的衣裳,亭亭玉立的白桦树和落叶松相互隔着一段距离,为什么不长在一块儿呢?传说白桦是少女,她穿着白色的纱裙,戴着绿色的草帽,在这里向粗犷的落叶松的男子招收,但他们好像永远走不到一起,那种美好的愿望,永远永远实践不了。这儿的区分太严重了,他要让它们生在一块儿,实现那美好的愿望,他挖坑移植一株落叶松和白桦树,累得他汗流浃背,口干舌躁,他要喝口水,他醒来,从桌上拿过水杯,咕嘟咕嘟的喝下去了,他又拿暖瓶倒了一杯水凉上,躺下后,他双手枕在头下,轻轻叹口气,他觉得这些日子总有一种东西撞击着他的心扉,有时他喘不过来气,今晚他同工长喝酒,工长这阵子酒有了长足长劲,前年还喝三两就醉得不省人事,今天喝了足足有半斤没醉,还在哪儿喝得挺猛,一杯二两仰脖儿而进,昨天他对工长说:工长你这酒海量。
工长说;隔三差五陪检查组、工作组,不喝好不行,就得陪。
小王眼睛有点睁不开,他总是半睡半醒,有时从凳子上掉下来,睡着了,搀回家,柳妮给他脱衣服,还骂他快了,喝死省心。
刘明从不喝酒现在也喝两杯,喝完就唱歌。范华上去给他两个耳光,他不唱了,哭了,他边哭边说:我媳妇拿我不当人看,在众人面前揍我。
范华说;你不要脸,拎着喂得锣上戏台——打什么家什的不知道!
工长听了不大乐呵:小范说话注意点,小刘不错,别总这样,影响不好。
范华不打不骂了,只要刘明喝了酒,她就回娘家住。
张嫂这阵子情绪也不好,不是骂就是吵,也不知骂谁,同谁吵,玲玲动不动就哭,哭了张嫂就骂,骂她是丧门星:整天哭,玲玲被她这一吓唬不哭了。
扬花脸上有了色彩,那鲜活的色彩,好像喝了蜜一样甜,甜甜的笑,脆声声的说着话儿,小于子见她总是说:老板,咱们家吃啥饭?儿子回没回来吃饭?
扬花笑了笑说:我说你呀,总罗里罗唆的,吃啥你做呗,不愿意做就到这儿凑合一口。
小于子,在饭店后厨吃口剩饭剩菜,擦擦嘴儿走了。
猪圈扒了,那地方盖起了房子,是旅店仓库,有几个本站的人多次找工长要租,刘明说出租开商店、熟食店,工长硬是没答应。
小王答应一份,工长给顶回去了,他喝点酒找工长,进门摇摇晃晃地坐在工长家的沙发上,问:工长包不包给他同意的人?
工长说:不包!
他站起来:好,好,不包,我看你能咋的。又摇摇晃晃走了。
第二天点名会上,工长批评了他,下次改改那熊脾气。
他哧哧一笑。
工长又说:今天去镇医院检查检查。
他点点头。
酒少喝点,柳妮,劝你不听,我说你也不听啊,再不听就把你调走。
王良抬起头,眯缝着眼睛嘿嘿一笑:酒不喝不行,调我走,孩子老婆你管呀?这一句话读得大伙儿笑了。
工长把王山叫到一边,说上面来电话,考核他,他可能要提升,工区的工长就推荐你了,你这个挂职我看也没个头,当个工长也行啊!
王山笑了:我不行,工长创办的事业,我怕承担不起。
工长拍拍他的肩膀:干吧,兄弟,你没问题。
王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别说当个工长,就是当个分段长我也比你强,王山念了职工大学,学的是工民建班,谁知他老母亲病重,爱人护理累得人困马乏,谁让他老哥一个,这个家庭的担子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翻不过身来,老母亲去世,他回段里上班,本来是“土八路”后改造的技术员,又是个以工带干,带干干了半年,精简机构压缩非生产人员,他没文凭,又没什么靠山,美名其曰让他挂职锻炼下放,其实就是不用他了,他主动找人事、段长,要求回分段的满山房产工区,王山想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天当瓦工明天也许当段长呢?他那技术员书没扔,没事儿翻翻看看,写点记点,他脑袋好使,记性又好,学的东西不忘,日积月 累,在房建上也有自己的想法,图纸,预算,核算他也会了。王山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只要瞅准机会他会东山在起,于是他从在政府工长的妻子那里找了城建规划部门,借了很多书,又通过城建部门上了函授。这事儿工区的人不知道,不管怎么样,他已经获得了国家承认的文凭,只要有机会他才能拿出来,现在他不能往外露,万一露出来,张工长就会对他有预备,更重要的是弄不好鸡飞蛋打,别看张工长土气,这几年也有了名气,上边大会小会的讲,张工长的成绩。张工长的头上左一个右一个光环的往上套,无论上边下边的人,对张工长很尊重,有的人早放出风来,张工长早晚得提拔重用,以为他有开拓意识,有经济头脑,其实这些事儿他最明白,张工长的经验材料是他写的上面派人整理的,他王山现在不想斗,更不想踩着张工长肩膀头往上爬,只有耐心等待。但这一天终于来了,他并不满足这个官不官民不的差事,又一想:只要有开始,才能有后来的升迁,他还是有希望的,于是他有了信心,张工长的事儿他一定要办好,让张工长满意,张工长心里乐呵,才能有机会对他来说是来之不意的。
王山这几天格外的小心做事,他见了工区的人先是笑咪咪地问一句;起来这么早。
然后亲亲热热的问长问短,在人们眼里王山总让人们觉得这人是热心人,就像太阳一样温暖着每个人的心。
张嫂偷偷的找了王山,是在那天晚上,王山在大门口坐着喝水,张工长去车站听电话会议。
张嫂先是说;他的衣服该洗了,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王山说:一会儿就脱。
这时小于子过来了;王哥真好,总有人关心,家里有王嫂照顾,外边有张嫂帮着。
张嫂脸刷的一下红了,然后又笑道:你眼馋了,也住宿去,张嫂边说边骂他臭鱼,让你媳妇好好管管你不可。
小于子笑嘻嘻地走了。
张嫂说:王山你可得给张工长说句好话,他升了,你也能借点光。张嫂看着他的脸。
王山喝口水,抬起头来,冲张嫂笑了笑:我能不说好话吗?看你的面子我也得说,你放心吧。他双眼在张嫂脸上扫着,他觉得张嫂永远是个漂亮的女人。似乎它没有老,细腻的脸蛋,一双大眼睛总是闪着温柔的光,虽然眼角有点皱纹,但她还有魅力。
快脱衣服,瞅我干啥?!张嫂底下头,又小声地说:也不是没瞅过,干啥这么瞅啊?快点脱,我要洗衣服了。
王山进屋脱了外衣,这几年他的衣服几乎都是张嫂给他洗的,每年拆洗被褥,他都要南回家去,张嫂说:你不闲费事呀?我给你拆洗拆洗得了。后来他所有的衣服张嫂都给洗,有几次妻子问他,他说是张嫂给洗的,妻子说:行啊有张嫂给洗就省心了。妻子特意看过张嫂几次,逢年过节给玲玲买套衣服让王山捎来。
第二天测评的人员来了,下车工长,王山去接了站。在旅店安排了食宿,又陪着吃饭,又陪着喝了点酒。早上点完名,上边来的人找每个人谈了话。工长让王山先跟工区的人透个话,王山成了忙人,他先同每个人交代一番,工长的意思。他们也都明白,谈话当然说好话,提带内建议也是表扬工长的,什么不顾家,工长妻子有意见,张工长这人为公家,工长妻子有意见,工长妻子有意见,张工长这人为公家事着想,白天忙乎一天,晚上还加班。
王山听完测评人谈话,果真工长提升为主管的副段长,让他当工长,他还是那句话,上边让干就干,要是有人选,我还当瓦工。
人事主任和组织助理听完笑了:你王山有能力,有方法,我们都知道,你也别着急,现在的段长不是从前的段长了,这人认人为亲,你有才早晚受到重用的。
王山说: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只求与老婆孩子团聚就行了。
人事主任说:也快,一年半载的调人时段里会考虑的。
组织助理拍着他的肩膀说:别急,老弟,面包会有的,说完他们三个人哈哈笑了。
最后人事主任说:放心吧,有你的。
王山听了心里也很高兴,顺便把函授毕业证给了人事主任看了看。
人事主任说:你真行,没白活一回,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行,将来都会有用。
工长走那天,开了联欢会。
王山把林地铁的主要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为工长升迁欢送,酒过三巡,王山把小王搀走了,他又喝多了。他才走,又叫柳妮,嘱咐她几句,明天让小王去镇医院检查一下,是不是有病。柳妮眼圈有点红了,低下头说几句痛心的话。
王山好言好语劝她:千万被吵架,别急,送完工长让小王看病,先让他去镇卫生院查查,不行,去哈尔滨。
喝完酒,张工长拉着王山的手,非让他到他家去唠几句嗑 ,工长先是拉着王山的手: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他又说起那次的事人头,是别人造的谣言传到上边的,上边来人查了半年也没结论,多亏你去分局找了,这才清白了,还说对不起王山。工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了,说王山是好人。王山心里热乎乎的,也流了泪。
他说:工长走了,我失去了一个好朋友,自己当工长掌握不好舵,还请张段长关照。
送工长上火车。他回头看了张嫂一眼,张嫂也眼泪汪汪的,她知道过十天半月就要搬家了。说实在的她这儿的姐妹和工区的人们,总觉得在这块过的坦然,活的好,到大站去,她觉得孤独,她没想到丈夫升迁这么快,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几年家里的存款也少了很多,丈夫每次到上边开会办事都带几百块钱,回来花得溜光。她也不细问,男人在外边要像个样子,别小来小气的让人家瞧不起,丈夫不想在这儿干一辈子,人就是这样都有一种奢望, 她盼望丈夫的希望实现,丈夫有上劲心她不反对,而丈夫用这种方式她有点烦,烦在心里又不能说,丈夫高升了她也荣耀。这几天家里的人总不断,范华进门就说:段长夫人什么时候搬家?小于子还说:将来能借点光。闹闹哄哄十来天过去了。搬家头一天,她对王山说:我不会忘了你的。
王山笑了笑: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工长家轰轰烈烈的搬走了。
工区的人们送他们上了火车,张嫂手牵着玲玲,向大家伙儿告别了。
张嫂走了,王山心里空荡荡的,他似乎失去了什么。
他进了自己屋,躺在炕上,双眼望着白色的天棚,望着望着他觉得自己好像很孤独,张嫂的面孔在他眼前出现,那双眼里的火苗让他心里燃起一股股温暖的火焰,像一根干木碳,烧出了旺旺的火,那火焰喷出一种深情,他们彼此之间就像有一种美好的花儿在开放,那花就像春天的达紫香花,满山边野的开着,像活一样的红,红得满山边野。他多么希望张嫂能同他单独坐在山坡小溪边,她蹲在小溪边的石头上,赤裸胳膊,双手搓着衣服,他坐在哪儿看着张嫂洗衣服,张嫂的笑声总在这山坡上回荡着,那笑是脆声声的,甜甜的,每当这时,他都想轻轻地走到她身边,亲吻她,但张嫂没让,他还坐在哪儿看着张嫂。
小溪流在很好的风和阳光里,泊泊地奔波欢腾,给弯弯曲曲的山沟饶上了一条清亮的光,给大山凑出了不停顿的美妙的声音。张嫂一下一下搓洗着,那石板在她手下磨光了亮了,好像一块镜子照着蓝天白云,树木,他每次从家里回来都带几 袋洗衣粉给张嫂送去,他还特意给张嫂买了个洗衣板,张嫂说:你的心真细。
他笑了。
张嫂家虽然有洗衣机,但夏天张嫂从来不用,每次洗衣服都来小河边洗,每次王山在家都出来到小河边坐坐,他不仅看张嫂洗衣服,到河边来看河对岸的山树。
张嫂搬家那天把洗衣板装进箱子里,瞅他一眼:这是纪念品了。
王山迷迷糊湖睡着了,他梦见了张嫂领着玲玲找他,说:这是你的女儿,给你,张嫂哭了。
他说:不是,这是张工长的女儿。
是你的还给你,张嫂把玲玲推给他,转身走了,他追了出去,张嫂没影了。
王山每天都到张工长家去一趟,当他拽门时,才想起,这屋已经锁上了。晚上睡醒一觉,他都要听听,那屋的动静,没有玲玲的笑声,也没有张嫂的说话声。
旅店的事儿也露了出来,亏损了八千多块钱,王山没吱声,他想了一会儿,亏就亏吧,好歹还有些外欠帐,清理回来还差个千头八百,王山找来刘明,刘明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圆圆的脸儿,有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胖胖的圆脸蛋儿。他先送给王撒谎内一支烟:王工长找我。
王山点点头:我想把饭店旅店承包给你,你看怎么样?他看着刘明。
刘明抽着沿,他想这件事对他利的方面,不利的方面,有利的是可以自己说了算,不利怕有点事儿没人给他兜着,又一想不承包干啥去,这几年刚好过,还是包下来,听听王工长还有什么条件:我包行,每月交多少钱?
王山抽口沿:最低价格五百块,他看看刘明。
刘明皱了皱眉头:行。
还有个条件,工区家属优先录用。
刘明抬起头来看一眼王山,那意思说还有什么条件?
王山把沿掐灭,扔在地上抬脚搓了搓,别的条件没有,就这样,一会儿我写份合同,你回去给范华看看,行就签字,不行再商量。
刘明点点头。
刘明回家同范华说了这事儿。
范华说:包就包,不管怎么样有活儿干,比呆着强。
刘明没吱声,他知道,承包难,这里边的事儿挺多,工商,税务,卫生防疫,公安部门都要先打点打点这样承包还有点希望。当天晚上,他找了工商税务的人吃喝一顿,把承包的事儿透了一点儿,喝了他的酒,接了他的纪念品之后,他又把承包的事儿说出来,这些人心里明白了。他特意去镇长家串个门,也把承包的事儿说了,镇长与范华拐弯抹角的亲戚,论起来还要叫镇长大舅,这回他心里有了底数,刘明心里也进一步明白了,只要他能挣钱,啥事儿都好办。他似乎信心十足了,从来不愿意唱歌的刘明,也哼着一首流行歌曲:有个姑娘叫小芳……其实他根本没记住歌词,只是东一句西一句的哼哼。有一次儿子让他教唱歌,他琢磨了半天,不教儿子唱,儿子就哭着喊着想妈妈,范华去外站整修房屋,吃住在外站。儿子想妈,这也是正常的事儿。繁华半个月没回家,其实他心里也有点惦念范华。在儿子的纠缠下他给儿子唱歌,儿子直呆呆地看着他:爸爸,爸爸你咋啦?儿子急得哭了。
他说:我给你唱歌。
儿子说:爸你可别唱了,难听死了。
现在想起来,他觉得好笑。
这一生中他没什么追求,也没什么希望,他只希望有份工长干,这他就心满意足了,但他有时总觉得比妻子矮半截,在妻子面前伸起直腰,妻子上班,他刷碗做饭,洗衣喂猪鸡鸭,哄孩子收拾屋子。每天忙忙碌碌,有时干的不周全,妻子还撅嘴,儿子说:爸爸没用,他真想骂儿子一顿。他觉得自己不如同龄人,也不是个称职的丈夫,这几年有了点活儿干,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回他总酸有个机会,干点事儿,承包旅饭店,他能不高兴吗?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天空像水洗一样的蓝,星星在瓦蓝的天幕上眨吧双眼,月牙儿在西边的天空上,它像一条小船,在那无边的兰色的海洋上颠簸着,也许它也在希望行驶到生命的彼岸,那里是一片阳光灿烂的绿洲,到处洋溢着胜利者的骄傲和爽朗的笑声。这声是爽朗的笑,使他的心情快乐多了,他多么想驾起生活的小船驶向那生活的彼岸,点燃对未来的希望。
签合同那天,工区的职工家属都来了,王山念了合同的规定,念完又让大伙儿举手表决,同意包给刘明的举手。刘明签了字,王山又让再坐的人当了公证人签了字。王山宣布三个仓库承包出去,其实只有十几平方米的三个小屋,每月租金为一百块钱,谁要承包,与刘明签合同。
小王早晨起来又喝了二两小酒,他抽着烟,吐了几口烟儿:我说,早就该包,包出去,去字还没说完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小于子忙站起来扶他,他从地上起来:不用,没事儿,这椅子滑,说完笑了笑,又坐下了。
王山心里想;小王这病得治,不治将来是个问题,他瞅瞅小王,又转过脸来:咱们检修的到外站去,分组不变,明天有两个技校新毕业的来报到,工长住那间屋子收拾收拾当宿舍。
大伙儿拿着工具走了。
他把小王留下,让小王和小于子去收拾工长那间屋子,他去外站。
晚上他刚端起饭碗,小王里倒歪斜地进来:王工长,张段长来电话了,说那三个房子出租的钱太少了。
他撩下碗看一眼小王,小王的脸色蜡黄,好像粘了一层黄纸,两个大眼睛血红:你又喝酒了?
这一天三顿,不喝不行,馋啊。
他端起碗吃了两口饭,这才几天的事儿,消息传的这么快,上边的 人知道了,张段长在这时没出租,他走了王山都租出去了,这事儿不好,一会儿得给张段长打个电话,打电话怎么说呢?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理由。
王工长两名技校毕业生,我接来了,安排好了。小王站起来要往走。
他又让小王坐一会儿,详细的问了张段长的电话怎么说的。看来张段长没有不愿意的意思,但出租钱少了点。他放下饭碗,立刻给张段长打了电话,汇报了这阵子工区的工作,最后把承包和出租的事儿说了,听张段长的口气有点不乐呵,王山又说,这事儿请示了分段,分段同意了,这下子张段长可火了,在电话里把分段长骂了几句。最后说这事与你无关,我要找分段长算帐,说完放下电话。
王山有点不安,觉得这事儿没直接请示张段长,往后的事儿他得多请示请示,要不好像对张段长不满意或有想法,不管怎么样张段长是从这儿走出去的人,又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有点后悔,不该不向他汇报,自从张段长走了一年来,每个月都来五六次电话,问问生产,旅饭店情况,有时还提几条要求,王山都记在本子上了,还在点名会议上向大家传达。去年冬运张段长来检查工作,在工区大会上对王山的工作做了肯定,还表扬和继承了工区的光荣传统,然后还对工区的多经发展,讲了一些看法提出要求。其实王山心里明白,他这是来为自己在这儿的工作炫耀一番,并不是什么检查,同时也来看看他做些什么,王山最后讲了一番张段长在这儿如何的艰苦创业,动了多少脑筋,想了多少办法,才把工区建成分局、全段一流的先进工区。
王山同两名新来的技校毕业生唠了一会儿,就回到自己屋里,他刚翻开书要看,柳妮推门而入:王工长,你到我家去看看,小王又不行了!
王山起身跟柳妮去了,小王浑身哆嗦,嘴唇发紫,他二话没说背起小王就向镇卫生院跑,回身又让柳妮喊小于子和小赵。镇卫生院的大夫给小王打了一针,让明天再来检查检查,小王被大伙儿抬了回去,第二天又去镇卫生院,大夫说:查不出什么病。
王山打电话让段里开了票,他又派技校分来的小李护理小王去哈尔滨看病。
临走那天工区的人都去送站。
小王握着王山的手,哭了。
他上了火车。
王山这才回到屋里。
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这些日子他总觉得孤独,有时自己觉得害怕,每天晚上睡着了突然醒了,他坐起来听听外面,似乎外面有动静,是不是工区那屋有动静,进来小偷了。自从旅饭店开业以来,出租了三个房子之后站前这块热闹了,人也多了,做买卖的,没事儿坐在旅饭店聊天的,下棋的,摆龙门阵的,都出来了,所以他心里总不安宁,总是有点防备。去年他向分段请示,工区拿钱砌了围墙,住家又上了铁珊栏,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披上衣服轻轻推开门,顺手拿起那根总在门边放着的铁棍子,远处一片灯火,如点点繁星,明明暗暗,密密疏疏,错落有致,不想这偏僻的弹丸之地,竟有这般景致,一座灯火之镇,有火光是明亮。人,生活是第一重要的,人总得做一个人,但他不知道去寻找这些依据。他巡视一圈后来,根本没有什么事儿,这个院子很安静,静得都能听见他的脚步声。天上有一颗流星划过,白荧的光,很快归于寂灭。星空一片宁静,他想起了妻子,还有可爱的儿子,这阵子他回家的次数少了,只因为他走了工区没人负责。他回家几次,把工作的事儿交给了范华,范华是个女人,又有家,孩子和老爹老妈,根本顾不上来。去年秋天段里来检查防寒差点没合格,他这才感到有一种失落感,工长在时,他没操过这份心,也没动过这些脑筋,昨天他把区段责任制重新公布一遍,又下站区走了一圈,但他还是不放心的回一趟家,只住了一宿一匆匆忙忙的赶回来,结果还是有点事儿,小王喝多了,同小于子吵起来。他听了很生气,是他没像张工长那样把他们俩骂一顿,煽两个耳刮子。他把他们俩找来,心平气和的说了几句,小王向小于子赔礼,他又催小王去看病,小于子还是同小王和好了,小王走那天他还拎了半兜子水果送上了车。俩人紧紧的握着手,感动得小王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王山抬起头望着张工长家时,他想起了张嫂,如果张嫂在这儿,她也许会少操点心,她一定会帮他一把,家属的事儿不用他多操心,张嫂会把这九个家属的事儿办好。
闹心的事儿又来了。小王去看病刚走三天,柳妮玩了半宿没回来,把个胖儿子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工区的人都着急,小于子去银行办事处找了四趟也没人,王山又派人,去柳妮平日来往的朋友家去找了,也没有。
至到半夜,柳妮才回来。
她见这么多人在这儿有点不乐呵:我去玩一会儿,就好像出啥事了似的?没写个寻人起事呀!她拽过胖儿子:哭啥?爹死了还是妈死了?
王山摆摆手,大伙儿都撤退了,没人吱声。
第二天晚上柳妮不仅没回来,把胖儿子也带走了,又是半夜才回来。
王山觉得这事儿难办,万一柳妮在外面出点事儿,小王回来没发交代,于是他让范华找柳妮唠唠,透点消息。她这几天晚上干啥去了,范华去了几次也没透出来,昨天才有那么一点,说是玩麻将去了。
王山这才放心,也是这儿的人都忙,没人玩,晚上看看电视就两个台,不玩干啥去。
王山这才决定;陪她玩玩,大的不行两毛钱的小麻将。
王山叹口气;这是怎么了?刚刚手里有点闲钱,还寂寞了,那就闹腾闹腾吧。
王山给柳妮打个电话说:今晚有事儿,让她下班回来。
柳妮先是犹豫不定的答应了。
王山又好说歹说把范华的工作做通了,陪柳妮玩玩,他又找来前趟房那几位老麻将,组成一个妇女队,还让范华张罗这事儿。
柳妮不相信她的耳朵:范姐,你说啥?今晚搓几圈?
范华说:是呀,今晚搓几圈。
柳妮笑了:我说范姐,你也学坏了,咋也玩上了。
范华抬起头瞅他一眼抿嘴儿一笑:呆着也没事儿,我也想玩玩了。其实她心里想;还不是为了你,我才没那闲心玩呢,家里外头一大摊子事儿,刘明承包是有点钱。可这过日子哪儿不用钱,孩子上学要钱,将来考大学还得要钱。你们行,双职工,退休也有钱,每个月开工资上千块,不吃不穿不玩干啥去,我可同你们比不了。这趟房自从张嫂走了,没人养猪鸡鸭,只有范华还喂四头猪,十多只鸡鸭,每年都卖给扬花的饭店和镇里的肉贩子,扬花饭店的泔水她包了,出外站干什么活,她妈来给看家喂猪,刘明没事儿也起猪圈,剁鸡食。
就这样麻将在这趟房兴起了。
王山不让职工玩,晚上他就把新分来的和老职工找到一块儿,讲他学的书和技术,有时他看他们听烦了,就让他们去看热闹,其实这儿才六个人,新分来的那个小王,整天钻进书堆里还要考职工大学。小于子到晚上就困,那几位年龄大的包孙子孙女还忙不过来,又住在工区距离远点,根本没心思玩。王山也不想凑那个热闹,只是外出开会学习凑个热闹才玩玩。他不想贪在麻将桌上,他要奔自己的前程,要做自己做的事儿,他刚四十岁,将来有机会他也要走出工区,再次辉煌。
柳妮是老手。出手不凡,打了两圈赢了十几块钱,那三位输了,输了也就不服气,定下来明天晚上还搓,柳妮下班骑车就往家里跑,接回儿子,有时在饭店吃点饭,反正屋里也不用烧火,因为王撒谎内当工长后就把这趟房该成暖气了,这儿住的家家都有了“洋暖气”,“土暖气”撤了,冬天每月交几十块钱,省了不少事儿。
柳妮撩下饭碗就张罗打麻将,范华不上就是扬花上,小于子妻子休息也来搓几圈,总有个输赢,柳妮兴致很好,每天都乐乐呵呵的上班,晚上吃完饭就开战。
那天晚上她输了,这三个女人合伙算计她,结果输了一百多块钱。她还是心疼钱,晚上吃完饭没张罗玩,领着胖儿子去饭店转了一圈,几个妇女没找她,这局儿夜间无声无息的散了。柳妮下班回家,做饭,吃饭,同新分来的小王扯一会儿,小王用不愿意多说话,只听她讲东家长李家短,物价,吃穿的一些无盐无味的话。她也看出来,人家才18岁,同她比差多了,她眼看扔下二十奔三十的人了,唠不到一块儿。小王还复习要考职大,根本不想听,又不好不听,她也就坐一会儿,关心几句,看完电视就睡觉了,王山的心这才落地儿。
小王来电话了,说他的病好多了,差点没丧命,往后少喝点酒。
柳妮听了抿嘴儿一笑,拿起电话说了几就又嘱咐他看好病,别舍不得花钱,只要病好了比啥都强,说着说着还哭了,哭得让大伙儿难受,最后她强忍着说:下星期去看他。放下电话柳妮跑回自己家,趴在炕上哭起来。王山心里也很难受,才二十几岁的人,分手一个月了,能不想吗?他也是想家,隔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心里总不安宁。
第二天他去银行办事处,找了柳妮的领导,给柳妮请了几天假,又给领导送了两条烟,那意思别扣柳妮的工资,银行领导很开通地说:让柳妮出趟差就是了。
柳妮领着胖儿子去了哈尔滨,工区的男女老少送上车,又给柳妮的胖儿子拿了吃的喝的水果,整整两个大兜子。
就在她走的那天晚上,王山听见唱《纤夫的爱》的歌儿,这是王良每天都唱的歌儿,好像小王的声音。
他走出去一看,是个青年唱的,到大门口一看不是小王,这才回到屋里。
他们似乎都有一种失落感,也觉得失去了什么,范华从来没有大吵嚷的骂孩子,不知今天怎么了,在门口骂了她的儿子,骂的很难听。
小于子不知去哪儿玩了半宿才回来,扬花不给开门,敲门声把这趟房的人都惊醒动了。
王山披着衣服出来问:小于子干啥去了?
小于子说:出去玩玩,这娘们真不是个东西,回来晚点儿,就不给开门。
王山好话说了一火车,扬花才给开开门。
王山也弄不明白,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转身要回屋,看见技校分来的小王在他身后,他刚想喊住小王,小王推开门进屋了,他跟进去。
小王的桌上放着很多书,有数学语文和高考复习题,还有世界名著,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本《心理学》摆在案头,他拿过来翻几页。
小王说:学学心理学挺好,能研究人的心理。
他点点头:我还从来没看过这本书,借我看看。
小王说:看吧。
他坐了一会儿,也觉得同小王说不到一块儿,觉得没趣。走出来时,他突然想到;小王比他年轻的时候成熟的多了,最简单的是求知欲望强,他觉得自己有点老了,就像他上班时看见那些老师傅一样,两鬓斑白了。
张嫂来了电话,她住进了楼房,但很寂寞,串串门,说说话都没人,这里的人她都不大熟悉,她想到这儿来住些日子。
王山听见电话那边张嫂哭了,抽涕的声音他都听见,王山安慰她说:让她来玩。他也想玲玲,看着玲玲长多高了,其实他心里记着张嫂。
每次去段里开会办事儿,他都去张嫂家坐一会儿,有时张段长不在家,张嫂边给他炒菜,喝点酒。张嫂总是盯着他的脸问这儿的事。问他回家没有,衣服有没有人洗,还告诉他别太辛苦了,要注意身体。他每次都给玲玲买点吃的玩的玩具,张嫂从来没说,也没说句感激的话,只是笑笑,喊玲玲来谢王叔。
那次他去张嫂还拿出那个洗衣板说:我看见它,就想起你和满山工区的那条小河,这是我一辈子的纪念。说完张嫂眼泪汪汪地底下头。
王山把张嫂来电话的事儿,同大伙儿说了。大伙儿天天盼张嫂来。
王山也盼张嫂来叙叙旧情,别看他嘴上说来不来都行,人家现在是有身份的人了。
范华说:张嫂来我杀头猪,大伙儿热闹热闹。
可是至今也没来,最后也没人提这件事儿了。
王山打了几次电话,向张段长汇报工作,顺便问一句张嫂能不能来,张段长说:没时间,家里的事儿挺多,去也不方便。后来几次又说:一个女人去干什么?影响也不好。
工区的人们每天上班,到处站检修房屋,翻修火炕火墙,搭炉子,抹墙皮。
秋天上边来人,王山在旅饭店招待了酒菜,他喝的脸红脖子粗的,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屋里睡了一觉。
今天早上起来,他觉得有点头疼,点完名分完工说去镇卫生院检查检查,还没出门,电话铃声响了,小王来的电话,说后天回来,他的病治好了。还问大家伙儿捎不捎啥,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电话员催了三次才挂了。
王山望着每个人的笑脸儿,心里也有一种喜悦,还让大伙儿抽空收拾收拾院里院外,好迎接小王他们回来。

蔡昌旭简历
蔡昌旭,海拉尔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铁道报》、《中国铁路文学》、《内蒙古日报》、《上海新健康报》、《骏马文学》、《短篇小说》、《呼伦贝尔日报》、《静安时报》、《上海交通报》、《上海职工技协报》、《上海党史信息报》、《祝你幸福知心》、《奔驰》、《哈尔滨铁道报》《威海文艺》、《内蒙古文化》、《川东文学》等文学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和散文300余篇,曾获得上海卢湾区《上海读书报》二等奖,1993年全国铁路中篇小说奖二等奖。小说《兴安岭上》1996年获得哈尔滨铁路局建局五十周年奖。连续六年获《哈尔滨铁道报》记实文学奖。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域名服务|西方经典阅读|古代经典|近代经典诗歌|近代经典散文|近代经典小说|作家档案|Archiver|手机客户端|小黑屋|域名申诉|域名仲裁|企业建站|联系我们|域名申诉仲裁|杂文评论|龙舞网络|天马原创文学网 ( 冀ICP备11025393号-6 冀ICP备2021004524号 )|网站地图

GMT+8, 2024-5-17 13:44 , Processed in 0.343750 second(s), 25 queries , File On.

冀公网安备:13032302000108 冀ICP备11025393号-6 

文章版权归天马原创文学网和作者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天马原创文学网是秦皇岛市抚宁区作家协会主办的文学交流平台。 

本站内容仅供抚宁区及部分域外作家学习交流,不涉及印刷和文化产品,是免费的非经营性网站。 

名誉站长:孙书柱、桑恒昌

By Dz! X3.4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