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嗄水车】之： ●◆《柴门桃花春》●◆

龙开白

　　

【吱嗄水车】之：
●◆《柴门桃花春》●◆

　　无论你豆寇年华，或是已经走完了人生的第一段路，登上了岁月的第二座峰，游过了时空的第三条河。
　　我现在，就在此刻邀你来，轻轻瞇上眼睛，意念在前，你在后，也可以腾云驾雾，也可以蒲公英似的，芦花儿似的，柳絮儿似的，别忘了，挎上那个牛仔包，跺一跺脚下的清风，别一朵头上的云彩，走过百里，再行千里，蓦然进入一座青翠满坡的山谷，渐渐来到白鹭轻飞的石桥黄昏，放眼掌灯依稀的浅树桃林……
　　抬起头，别惊叫，别出声，将你的欣喜挂在这画儿上——
　　弯弯几棵桃树，横出一堵石墙，亲人儿似的，纤的指头，凹的手掌，凸的肩膀，粗的胳膊。。。。看那错落有致的额头，看那枝丫隆起的鼻梁，看那八面玲珑的耳朵，都在那春风满面的酒窝里：
　　高峡出平湖
　　行舟自荡漾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响的是，吱嘎一声，柴门开了！
　　一一柴门里的第一景，是那：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一一 柴门里的第二景，是那：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一一柴门里的第三景，是那：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
　　一一再往里走，一扇扇新门扣旧门，一番番旧景傍新景。
　　那新门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那旧门是：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那新景又叫：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那旧景也叫：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而往往当梦中那人也梦出自己的时候，自己却还在：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这是一棵谜语树上的开花不结果。
　　△△而往往当自己也醉醒梦中那人的时候，那人却已在：别梦依稀到谢家，蜻蜓飞上玉搔头——这是一串歇后语里的落花春去矣。
　　那一年，你开始萌春，第一次，萌的是喜啊，那欲言又止的桃花瓣儿，就是一扇窗门，想开不敢开呀，你怕，你怕一只不相关的夜莺，突然闯进来，那胡言乱语的叫声，爬进了瓣儿里。
　　那一月，你开始探春，第一次，探的是羞啊，那不破不立的桃花苞儿，就是一孔浅井，想瞧不敢瞧呀，你怕，你怕十八变的那个隐私，突然浮出来，那欲罢不能的倩影，照在了清波里。
　　那一夜，你开始绽春，第一次，绽的是初啊，那红霞满天的桃花朵儿，就是一山秋韵，想忍不敢忍呀，你怕，你怕忍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宽衣解襟的绽放，那是天下最美最妙的生命写真。
　　那以后，所有的人，才算公开将自己搬进漫山遍野的桃林。开花只是过程，结果成了梦境。
　　我们，你们，或左右为邻，或隔山相望；或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或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也许，你还在找一棵根深叶茂的好桃树，而我在找一丫粗茶淡饭的好桃枝。也许，你在等一只搬你乳汁的好蜜蜂，而我在等一缕扶蜂而上的好清风。同在一座山上，有多少花儿不得不走遥远遥远的路途。如果有一只蜜蜂，她的聪明就是能够让你让我那乳汁融为一体，那个甜哦，叫做沧海一粟，举世无双。如果有一缕清风，她的双手可以摘下你的美丽，再翻山越岭，装进我浓浓的相思里，然后结伴而行，归于一柸香土，那个圆哦，叫做举袖为云，一醉方休。
　　于是，新型的桃花，萌出了新的希望，绽开了新的追求。她可以不要，不要那棵带给她身不由己的树，她可以拎起包，挥挥手，只待月下柳湖，满天星斗，将自己交给一叶舟，一把橹，一笼渔火，一个渡口。她那双目，终于成了自己的叶，她那笑容，终于成了自己的桃花，她那背影，终于成了最初最真那一扇——吱嘎一声就响了、无锁一扭就开了的——柴门。
　　柴门外，蓦然传来母亲唤儿的乳名。
　　那第一年，叫甜了：去年今日此门中
　　那第五年，叫响了：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第十年，叫哑了：人面不知何处去
　　那二十年，叫哭了：桃花依旧笑春风
　　三十年后，那丰满的柴门老了，骨感了，风中枯草了，最后被女儿收割起来，变成日日夜夜衔在嘴里的绝句：
　　七八个，星天外
　　两三点，雨山前
　　月闹荷塘时
　　惊起蛙声一片
　　在蛙声中，我寻着蝌蚪的前世今生，弯腰拾起一撮裂茧的种子，躬手托住一一却是一捧遥远的传说。那传说的内圈，一头站着你，一头站着我，往外一望，那正活着菩萨一样的外婆。
　　那年，那月，那日，那时，那一刻，外婆吱嗄一声走出了柴门，她追着一群从未出过山门的老姐们，走在窗外的云边上，走在篱笆的月光下，走过拐杖的尽头，走过雪花飘飘的风里…………然后，进入一扇天门。她，她们，无数的她们，把山门留给了樵夫，把城门留给了子孙，把国门留给了英雄，把佛门留给了香火。
　　只有那扇柴门，一直站在那，站在那，斜着身子，睁着眸子，望那天下风云，斗转星移，而她初心不改。
　　柴门，有些被冷落在了旮旯;有些，被丢进了火坑;有些，还在苦守着大山;有些，正在咀嚼着夕阳。
　　听：她将女娲补天嚼出了巧夺天工的声响，又将四书五经做成方方圆圆、堂堂正正的双喜临门。
　　△△ 走吧！我现在，就在此刻邀你来，轻轻瞇上眼睛，意念在前，你在后，也可以腾云驾雾，也可以蒲公英似的，芦花儿似的，柳絮儿似的，别忘了，挎上那个牛仔包，装上初心一颗，跺一跺脚下的清风，别一朵头上的云彩，走过百里，再行千里，蓦然进入一座青翠满坡的山谷，渐渐来到白鹭轻飞的石桥黄昏，放眼掌灯依稀的浅树桃林……我们走进古人先贤，叩开那扇吱嘎吱嘎响的无锁柴门，挑灯夜战，怀上那个胖乎乎、圆溜溜、红扑扑、鲜嫩嫩的——梦想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