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 访

宋长万

[此小说中的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息    访
宋长万

　　乙未年深秋的某日下午，正在四楼伏案工作的于明突然接到楼下信访部门打来的内线电话，说有两名群众来访讨要说法。
　　于明长期在机关做行政工作，深知“稳定是第一要务、信访是头等大事”的道理，于是，迅速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到楼下接访。
　　信访室内，一老一少拉拉着脸坐在沙发上，面部阴郁、怒气冲冲。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见于明进来，起身介绍到：“主任，这位年轻同志是本县柳庄乡石沟村的成方，那位老同志是他的舅舅柳林，居住在相邻的赵峪村，说是某新闻稿件刊发后在网上流传，侵犯了他们的合法权益，故来上访。”
　　“哦，您好！我是本单位分管宣传工作的领导，说说怎么回事？”于明很客气地对老少二人说。
　　“领导，是这么回事：昨天晚上我那在外地读大学的侄女在网上浏览，一热点新闻竟是亲闺女设计盗窃父母金元宝，仔细一看还是自家亲戚、真名真姓，遂打电话询问。我们到能够上网的邻居一核实，的确如此，连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等都是真的，也就是说，我们家的那点儿闹心事已经天下皆知了。于是，我们找到公安机关问怎么回事，他们说不知情，但撰稿者可能是你们单位的，所以我们才来到这里反映并讨要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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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成方父母有一价值不菲的一对金元宝，放在东屋居室的房梁上，由已卧病在床多年的母亲守护，父亲则每日睡觉前都要把金元宝从房梁上取下欣赏，心满意足后再放原处，否则就睡不着觉。可以说，这一对金元宝既是老成家的镇宅之宝，更是成方父母的精神寄托，老两口非常谨慎的呵护着，除了自己的闺女外，儿子成方及其他亲属此前都不知这一秘密。
　　当年五月的一天晚上，方父例行到房梁上拟取宝抚爱时，一对金元宝却不见了踪影，这可急坏了老两口。
　　回忆当天家里的情景，只有远嫁外地多年的闺女方云带一自称“法师”的男性朋友来以“法术”为长期卧床不起的母亲驱邪祛病。当时，方云和“法师”借口藏金元宝的东屋不适合“作法”为由，让卧病多年的方母移至西屋接受“作法”。同时，还以做“法术”怕他人打扰为由让方父暂时去约一公里外的儿子方成家休息。“作法”结束、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后，方云携“法师”带着父母赠送的一袋子自产小米回到了数百里之外的家。
　　“可能是闺女方云联合外贼将一对金元宝盗走了！赶紧打电话问问。”老两口遂拨通了闺女的电话，但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于是，老两口让儿子方成在第一时间向公安机关报案，好尽快追回宝贝。
　　两个月后，案件侦破。事情是这样的：早已对一对金元宝垂涎三尺的方云曾多次以做生意资金不足为由向父母索要过金元宝，被拒绝后心怀不满。于是，串通生意场上自称“法师”的朋友以“作法”为母亲治病为名，设计趁无人之机将东屋房梁上的一对金元宝悉数盗取，装入盛小米布袋内带回了家。之后，其友“法师”以低于市场价一半儿左右的价格在北京某古玩市场将一对金元宝卖掉，获赃款近20万元。
　　铁证如山，方云及其“法师”朋友锒铛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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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们说的这个事我知道，也是我安排工作人员拟成稿上传至某报社的，所以这个事儿就不用找其他人了，有啥诉求尽管对我说，我一定秉公办理。”
　　“事情传开之后，据说相关当事人为逃避公安机关追赃把能藏匿的资金都藏起来了，此前可能追回来的钱再也追不回来了，这个损失得由你们单位来赔，谁让你们把我们家的这点儿丑事传播出去呢？否则我们决不罢休。”
　　“老哥，是这样。”于明看到年过花甲的舅舅是主事人，开始以老哥称呼。“通过将适合案件拟成稿件发表向社会大众普及法律知识、为他人提供有益借鉴是我们单位宣传员的工作职责，一般来说案件审查批捕之后是可以公开报道的。再说，刑事案子一旦进入司法程序，就不再单纯地是你们家里事了，需要在适当时机给社会大众一个交代，这也是刑事司法公开所要求的。”于明对二人解释道。
　　“那我不管，反正是你们把我家那点儿闹心事儿传出去的，必须给个说法并赔偿损失。否则，我们将去你们的上级直至最高层上访反映问题。”两位来访者满脸怒气，几乎是异口同声。
　　“老哥，您现喝点儿水、消消气，听我说。关于这件事我强调三点：一是对外宣传是我们的工作职责，我们也是严格按照有关规定、要求去做的，没有过错，不会主动赔偿你们什么；二是如果你们认为我们的投稿行为损害了你们的合法利益，可以到法院提起诉讼。无论法院如何裁决，我们都会积极履行；三是站在个人角度，对由于我们工作上的原因给你们带来的不利影响表示歉意，以后也会引以为戒。至于你们说如果处理不当去这儿去那儿上访，那是你们的权利，我们不干涉。但我还是劝你们不要到处去访，劳人伤财不说，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于明真诚地对二人说。
　　“还是你们有错，要不表示什么歉意。不行，必须给我们赔偿损失！”舅甥二人口气越来越重、有点儿吼的味道了。
　　“这件事儿我已表明了态度，您理解不理解是您的事儿。要不咱们唠点儿别的吧！这事先放一放，好吗？争来争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明一看事情僵在那了，想转移话题缓和缓和气氛。
　　“反正事情是你们捅出去的，你们单位必须得给个说法。”舅舅柳林嘴上这样嘟囔着，对于于明的建议并没有激烈地反对。
　　“村里的成宝大叔您熟悉吧？”
　　“熟悉熟悉！怎么？你们认识？”
　　“是啊！三十多年前我们就认识了，当时在一个系统工作，他是果树技术员，他家里我还去过几次呢！你们村里的花盖梨特别多，品质也非常好，是吧？”
　　“是的。你知道的还不少。”
　　“还有，赵峪村赵宝家老嫂子还好吧，一晃赵宝已经离世近二十年了！有时晚上做梦还会梦见他。”
　　“我就是赵峪村的，与赵宝拐弯抹角还还带点儿亲戚。老嫂子七十多岁了，身体还行。儿子外出务工，家庭条件不错；闺女嫁给本村了，是村妇女主任。”
　　多次在老嫂子家吃饭场景、一双儿女的童年轶事，柳庄林场、庙岭、风土人情等，于明一一道来，听得二人有点儿入神、似乎忘记干什么来了。
　　“不瞒您二位说，我一开始工作就被单位排到柳庄乡下乡长驻，时间长达半年多，当时就是赵宝带着我们东村西村地去指导果树生产，手把手地教我们该如何如何，应该说我们上班工作后第一任师傅，记忆尤为深刻。当时，柳庄乡的山山水水几乎都留下了我的足迹和青春年华。因此，从这点儿上说，咱们也可以算作是半个老乡啊！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一看到你们那边过来的人，我心里总是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于明这样说有套近乎、尽快息访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这么说，你也不是外人啊！”
　　“对。所以你们来争取自己的权益，我们并不反对。但一是一、二是二，底线、原则问题是不能突破的。我个人认为这个案子宣传的时机、方式方法等没有违规的地方，也没有赔偿你们的理由。天也快黑了，不行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的手机号码给你们留下，有啥诉求或想不通的事，直接找我联系就行了。一百多里地，大老远的，骑个摩托车也不太安全，就别来回一个劲儿地跑了。” 看到气氛比较融洽，于明开始劝他们回去。
　　“我们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有事再找你吧！我们先回去了，欢迎于老弟故地重游啊！到时我请你喝酒。”看得出，舅舅柳林也是场面上的人，也挺明事理。
　　“好，一言为定！有机会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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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明回到楼上自己的办公室，与对面桌的宣传员小叶简要叙述了刚才到楼下接访的情景。小叶听后有些害怕，怕“火”烧到她这个“作者”身上，到时候抖搂不清。
　　“不用怕，你也不用出面，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揽过来了，他们不会直接找你。再说咱们也没做错什么”于明一边思忖着投稿这个事，一边安慰着小叶。
　　尽管心里坦然，于明当晚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头脑里像过电影似的闪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感觉着投稿这件事还是有些操之过急，虽然没有违反规定和要求，但毕竟给相关当事人带来了烦恼和不安，又风尘仆仆地跑来上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总感觉对不起他们似的。尽管此前谈得还算融洽，但他们是否缠访、闹访心里也是没底儿。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正确面对，在坚持原则、不突破底线的情况下，尽量在拉进感情、以理服人等方面多做些工作，力争把事情解决于自己这个层面上，不能往他人身上推，更不能因为自己工作不力而引发更为严重的信访问题……。
　　于明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考虑到昨天与两位上访者谈的还可以，今天应该不会再来了，就请了一天假，在家里忙活新居装修的事儿。
　　没想到上午十时许，手机铃声响了，一看屏显是单位固定电话号码。接通后，里面传来小叶颤颤悠悠的声音：“主任，门卫说来了两个找你的人，估计还是昨天来的那两个上访人，不会找咱们什么麻烦吧？”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到单位一看，他们正在院内树荫下等我，而且还多了一个人。询问后得知，方成的媳妇也搭乘他们的摩托车过来帮着争取权益。
　　“老哥，来了。昨天不是谈得差不多了吗？怎么又有新想法？”
　　“老弟，我们回去后也合计了一夜，总觉得憋气，家里那么值钱的东西让这个不争气的闺女低价卖了，损失得有数十万元。在侦查阶段，你们这么一捅出去，损失就更难追回了，怎么着也得给赔点儿吧？”
　　“老哥，我昨天已经表明了态度，我们没做错什么，单位主动赔是不可能的；假如你们认为我们的行为侵害了你们的合法权益，可以到法院提起诉讼。但这里也有个诉讼主体问题，我们只是给报社投了篇稿儿，采用刊登、入互联网、都是报社的事，包括必须采用实名等都是他们提出的要求。要说责任我们也是连带责任。还有就是事情捅出去对追回损失究竟有没有影响？影响有有多大都不是你我随便说的，也需要相关部门出具认定书。因此，这个官司可以打，但打起来挺复杂，你们得考虑清楚、有个思想准备。从我个人角度讲，倒是希望法院受理这个官司，以便从法律角度给各方明确一个责任。还有就是如果你们对我本人有什么意见，可到纪委等相关部门去反映。”
　　“不不不，老弟，你误会了。您一点儿架子都没有，昨天一见面就给我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今天又专门放下家里活计来接待我们，你这样平易近人，别说没问题，就是有问题我们也不会针对你个人什么的，再说你对我们那块地儿还有那么深的感情。我们只是希望你们单位帮我们点儿或找找报社弥补一下损失。”
　　“这个很难做到，再说报社那边也不认识，我们只是按照报纸上的邮箱给他们投稿而已。”
　　“那我们只能这样了呗？”
　　“可以到法院起诉我们或报社，但结果不好说。依我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就事实和证据来讲，法院应该是不会支持你们的。”
　　“走诉讼程序太麻烦。老弟，有没有其他的方法给我们一些赔偿或补偿？”
　　“没有，真的！有的话我肯定帮你们，怨只能怨你们家里那个不争气的闺女和家人的迷信意识作怪，这没办法。”
　　“还有方成大侄子，现在全家人都恨你姐，恨不得把她吃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应该正确面对现实，不管怎么说，别的关系都可以断，唯独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因此，冷静一段后，你还要多劝劝你父母，损失再大也可以用钱来衡量，但亲情是无价的，怎么着也是一家人。不能因为这个事总是咯咯愣愣的。据我所知，这个案子不同于一般盗窃案，盗的是自己父母的东西，也就是说是你家里的事，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但前提是需要取得家里人的谅解。”
　　“是啊？还有这么多说法？”
　　“是。所以你们从珍惜亲情的角度，应给司法机关出具一份谅解书，大牢里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肯定不行，她勾结外人偷家里宝贝，太气人了；如果她一个人作案，还可以理解。”
　　“行不行，早晚也得从这个道上来，不信走着瞧。有句话叫“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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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还聊了一些那块山区的早年轶事和家长里短，共同感叹着“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的无奈。正是共同的记忆和于明的真诚真心，接访场面始终平和，既没有激烈的言语冲突，也没有再麻烦其他人。
　　看到三位上访“老乡”在树荫下聊了一个多小时，连口水都没喝，于明有些过意不去，执意留中午饭，但被婉拒。临别前，三人表示暂时采纳于明的意见、不再这儿、那儿找了，公安机关能帮助追回多少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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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月后，法院一纸判决下来，因方云及其同伙补偿方成父母部分损失并取得了一家人的谅解，被判处缓刑，结束了牢狱生活；方成、柳林等说到做到，也再没找过于明和于明单位的任何麻烦。
　　令于明遗憾的是，事情过去三年多了自己还没有机会去感怀、感恩一下曾经留下自己青春足迹的那山、那水、那人，当然也包括和柳林老哥喝顿酒。
　　

（2018.09.15）

宋长万

于明此次接访的经历和我的某次接访有些类似，所以记录下来，以便今后更好地加以借鉴提高！文中如有不妥之处，请各位读者、同仁多提宝贵意见！

天马湖畔（李文革）

解决上访不难，关键就是你的心到底是站在哪边，责任心有没有。习总书记说的多好啊，要以人民为中心。谢谢老塑造的于明正面形象！

天马湖畔（李文革）

解决上访不难，关键就是你的心到底是站在哪边，责任心有没有。习总书记说的多好啊，要以人民为中心。谢谢老宋塑造的于明正面形象！

宋长万

天马湖畔 发表于 2018-9-15 20:13
解决上访不难，关键就是你的心到底是站在哪边，责任心有没有。习总书记说的多好啊，要以人民为中心。谢谢 ...

谢谢文革老弟精彩点评！

殷凤君

方云勾结外人盗取父母的金元宝，枉为人女，孝道何在？负责信访工作的领导于明在接访工作中业务熟练，责任心强。对待信访人平易近人，采用迂回战术，注意方式方法，以唠家常的方法拉近与信访人的距离，并能设身处地替信访人着想，成功化解了矛盾，是一个让人敬佩的好领导！

宋长万

殷凤君 发表于 2018-9-15 20:49
方云勾结外人盗取父母的金元宝，枉为人女，孝道何在？负责信访工作的领导于明在接访工作中业务熟练，责任心 ...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还好，结局不错，但老人家的祖传宝贝没了，精神上也受到打击，还是令人痛心啊！
    大凡信访之事，如果最初解是最好的，否则容易小事拖大、大事拖难、难事拖乱，解决起来更加困难。
    谢谢凤君妹子恰到好处的精彩点评，我将以此为动力，继续努力把该做的事做好。

爱晴皇岛

点赞。投稿的时候是不是得考虑用化名，以免给当事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事情发生后，于明把所以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是一个有担当的好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