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 聘 信息

王树军

　　

招 聘 信息　

　　这是一则很不起眼的招聘信息，只要你稍不留意就会错过。一张名片大小的白色不干胶纸上密密麻麻地全是字，如若你不留心去看根本就看不清具体内容，只有粗圆字体的招聘两个字在上面显得比较醒目。其实，这样的招聘信息随处可见，特别是街头巷尾、电话亭、车站牌、电线杆上。他们贴的速度总比清理的速度快，只不过很少有人对此产生兴趣罢了。
　　
　　谁叫张扬当时闲得百无聊赖呢!一大早他就因无所事事而放任自游，一个人漫不经心地晃在街上，行尸走肉般的打算晃在哪儿算哪儿。反正到哪儿都是一样，无非是在消磨时间。就这样他便晃到了偏离市中的财祥街西段一根电线杆旁。也许累了，张扬打算停一会儿再走，便两腿撑地，屁股和后背靠在了电线杆上。一旦有了稍作休息的打算，烟瘾同是也就上来了。张扬从西装左下角的口袋里摸出烟来，捏出一支叼在嘴上，却怎么也摸不出火机来。真他妈的气人，这两天心情实在糟透了，弄得他干什么都没心情，总是丢三落四的。一个嗜烟如命的人竟把火机忘带了，这不要了命。这都怪那该死的老婆，看着老子做生意赔了本整天唠唠叨叨，简直就是丧门星，张扬在心里直骂。老婆一唠叨他就脑子疼，唠叨的时间长了弄得他脑子整天浑浑浊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件事使张扬得出了一个结论，男人最怕女人的唠叨。
　　
　　人就是怪，越想干却不成的那件事欲望越强烈，张扬觉得烟瘾已经在折磨他了。他重新摸着身上每一个口袋，启图能有新的发现。就在他即将失望的时候，在裤兜底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竟然捏出了一根火柴。张扬记起来了，这是他昨天掏耳朵用得那根。当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者根本就没什么原因，他用完后便塞进了裤兜，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一塞倒帮了他大忙。可转眼间张扬似乎又有了少许的失落。光有火柴棍什么用，没皮子也是白搭。经过一番思考张扬便想到了他倚着的电线杆。这就是很好的“火柴皮”，早在上小学的时侯他就验证了的。张扬曾不止一次地在电线杆上擦燃火柴，当然，还有墙皮、书本等。那时侯，每擦燃一次火柴都似乎是一种重大的发现，很有成就感。于是便有了胜利的喜悦。因为有胜利的喜悦他便更喜欢在电线杆上擦燃火柴。久而久之，便练得每擦必燃了。一想起自己以前擦燃火柴时胜利的喜悦，张扬毫不犹豫地把头扭向了电线杆。就在他把头扭向电线杆的同时，那张招聘信息便出现在眼前了。张扬一直在寻找着挣钱的新途径，没想到竟被他轻而易举地倚在了身后。不干胶纸上的招聘信息与张扬的眼睛平行，使他很容易看清楚了具体内容。上面写着：某大酒店招聘公关先生(小姐)，陪游员。要求：形象好，气质佳。男子18—45岁。女16—35岁。以上人员管食宿，月薪1万元以上。手机：133xxxxxxxx。
　　
　　发现了这则招聘信息，张扬如同看到了生命的曙光，吸烟的事早就忘了。其实，很多人都能想象得到这是一张什么样的招聘信息，它所招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这种公关先生无非是给一些有钱的女人提供异性服务。说白了就是男妓。现在人们都把这类人叫“鸭子”。张扬当然也明白这个。否则能有这么高的收入？当然，让他最让动心的也是这份收入。月薪一万元，这是什么概念？这在张扬的眼里就是天文数字。在这样的小城有多少人能达到这样的收入水平？一个平常的工人恐怕到猴年马月也拿不到月薪一万。张扬着实兴奋了一下子。照这样的收入干上两个月就行了。两个月就是两万元钱，有两万元当本钱他就可以再做生意了。这种行业张扬是不准备干很久的。要在以前这种贴在街头巷尾、电话亭、电线杆、车站牌的小广告，张扬是厌恶的，会很不屑一顾地吐它几口唾沫。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需要这样的收入啊。有了钱他就可以翻身了。有了钱他就不用在老婆面前抬不头来了。张扬通过实际体验感觉到，没钱的男人在老婆面前还不如一条狗。狗摇摇尾巴，娇吠几声，就能讨得女人的欢心。可他再怎么讨好巴结，老婆都高兴不起来。老婆始终一句话，只要你挣回钱来，我把你当老爷侍侯都高兴。老婆在生活面前是认钱不认人的，这常常气得张扬牙疼。但仔细一想，老婆也是从实际出发，一个家庭没有钱怎么过？房租、水电费、吃喝拉撒，那一样不需要钱。没钱的男人要什么老婆，这不是让人家跟着自己受罪吗？所以，一想到这里，张扬就觉得没钱的男人就不能高傲，就不能太在乎自己，这也是为了家庭而献身啊。再经过这么一分析，张扬竟从里面分析出了伟大的意义来，似乎成了一种壮举，大有我不入火坑谁入火坑的气概。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告诉老婆的。尽管平时老婆也爱开玩笑地说，你还不如也去傍个富婆或当个“鸭子”，那样咱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说归说，这事要落到了实处，自己在老婆面前就更抬不起头来了。再说，老婆是绝对不同意的。要是让她知道了，非离婚不可。再就是更不能让周围的一些朋友知道，否则，这人可就丟大发了。男人毕竟不是女人，如今，女人做“鸡”人们早已见怪不怪了。要是男人做了“鸭子”可就了不得了。一旦让人知道了，他张扬非得自杀不可。于是，张扬首先考虑的就是他周围所认识的一些女大款，这种事就是给女大款服务的，张扬就怕碰上他所认识的人。
　　
　　张扬其实也认识不了几个女大款，一个做点小生意的人哪有机会和她们认识。就是在他同学结婚时认识了同学的小姨李利。李利是有名的女强人，不过，她虽然有钱可不是那样的人，那种地方是不会去的。这个顾虑就排除了。再有就是同学刘萌了。刘萌毕业后就跟着别人学美容美发，现在开了一家大型的美容院。听说里面也有“鸡”，有没有“鸭子”就不知道了。刘萌一直没找对象，同学聚会谈起来时她虽然口口声声说喜欢独身，可谁都知道她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整天不明不白的。当然，这也是她美容院生意一直兴隆的主要原因。这种女人在空虚的时侯说不定真会找个“鸭子”娱乐一下。所以说在那种地方碰上刘萌是有可能的。要是能为刘萌服务，张扬是求之不得的，也是他曾经追逐的梦。早在上学的时侯他就暗恋刘萌，还为她割过手指写过血书。不过，人家刘萌心高，无论如何都看不上他这样的穷光蛋。 当然，想归想，真要在那种地方给刘萌提供那种服务麻烦可就大了。这事一传出去，张扬在同学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张扬很看重名分，在交际圈子里很注意身份。特别是在同学当中，他虽然钱挣得不多但威信颇高。从不乱和同学讲黄段子，尽管同学们常以此为乐。这也使得张扬在同学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很多同学遇到什么拿不准的事时也总爱找张扬商量，请他想想办法出个点子拿个主意，张扬也常以此为荣，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所以干这样的事要让同学们知道了也无疑会把他逼上绝路。毕竟这座城市太小了，在城东一咳嗽，城西那边马上就能听到声音。想到这里，张扬免不了一声长叹，生活难道就这么难！想堕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扬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考虑了一圈儿，最后感到一阵好笑，还没和人家联系呢，仅仅是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就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了。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说不定自己还不够资格。张扬以前听人说过，当“鸭”不是当“鸡”。当“鸡”是个女的就行，丑点俊点无所谓，都有市场；当“鸭”就不行了，市场决定劳动力。现在的女大款要翻身了，对这方面的要求特别严格。总得来说要“三必须”，即小伙必须英俊、身体必须健壮、头脑必须灵活。否则的话就没有市场。不过，张扬对自己还是充满自信的，三必须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张扬还听到别人说过，搞这种行业的人都和外面有联系，主要是把外面的女大款吸引到这边来。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把这边的人送到外地去工作。想到这里，张扬心里放松了不少，要真这样，就不用再为走露风声而担心了。走得越远越好，在谁也不认识的城市里干上两个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回来了，权当出个发。想到这里，张扬觉得该抓紧时间联系一下了。
　　
　　张扬重新确认了一下招聘信息上的手机号码，记在手心里的和不干胶纸上的一模一样。张扬放心地走了。他打算回到家里再打电话，这样不但话费便宜，还不用当时花钱，这个时间老婆早就上班去了，也正好是个时机。
　　
　　张扬回家的速度很快，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但他发现手心已经冒汗了。手心里的字迹也开始模糊，他赶紧找了个笔计本把号码抄了下来。然后，又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两口，才把笔记本在电话机旁铺平，又看了几眼号码，定了定神，便拿起了电话。就在这会儿，张扬突然又觉得不妥。当他发现不妥时还惊起了一身冷汗。好险，真的好险，险些暴露了自己的目标。用自家的电话给他们联系这是最愚蠢的事了。这不是自找麻烦？一旦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号码，他们要是在其他时间往家里打骚扰电话，麻烦可就大了。那样自己不就被动了！一想到这里，张扬立刻想到用公用电话也不妥。公用电话一般在别人家的门头上，周围有很多人，谈这样的事不但不方便也不好意思。最好的方法就是路边的ＩＰ电话了。既安全又保密，一切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尽管内心波涛起伏，但周围的人群还是静若止水。
　　
　　一想到ＩＰ电话，的确让张扬兴奋不已。这玩意儿他还从来没有用过，今天却能够帮他的大忙。但是，兴奋之余又一个难题摆在了面前。张扬没有ＩＰ卡，这玩意没卡是打不通的。以前总觉得ＩＰ卡没有用也从来没想起来买，今天想用时却犯难了。周围的朋友倒是有很多有ＩＰ卡的，可借用别人的卡打电话会让人笑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小气，舍不得花那几毛钱的电话费呢！再说，这里面的机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最后，张扬决定还是自己买卡。尽管花上几十元钱，要是把这份工作联系成了，这点钱还他妈的算钱嘛。当然，这钱虽然不多可从老婆手里是抠不出来的。自从他做生意赔了本以后，老婆就控制了他的支出，每拿一分钱都要讲明来龙去脉。只有对过日子有用的才有可能答应，像买ＩＰ卡不用说门儿也没有。张扬只好找到了一位朋友说是应急要借50块钱。这位朋友也没问什么原因，便把钱给他了。浪费了张扬想了一路的借钱的种种诺言。
　　
　　张扬买到ＩＰ卡后，出来邮局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电话亭。他赶紧过去按照打ＩＰ电话摘机、插卡、拨号的程序，进行了相应地操作。等电话里传出拨通的声音之后，张扬的心里咚咚地直跳。他也说不清楚是出于紧张还是什么原因。眼睛不停地向四周瞅，生怕哪个人看穿他的心思或者正在打电话的时候突然冒出个熟人来。越这样想，心跳得就越历害，他似乎能感觉到心在撞击肚皮了。心跳得历害，他便有了放弃打电话的想法。这时候，张扬真想立刻逃离电话亭。可是，一打算挪腿，眼前便浮现出那两万块钱和以后的幸福生活。这可是他的希望啊！这也是他的捷径，要是放弃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就在张扬的心里波涛汹涌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幸好是女的，这倒使张扬不那么紧张了，他忙问：“你好，请问你们哪儿招聘是吗？”“是”女人的声音很低。“请问是什么样的工作？”“为客人提供娱乐性服务。”这张扬早就知道了，只是证实一下，于是又问：“能不能去外地，越远越好。”“可以。可以把你安排到广东、海南等地。”“有什么要求？”“你先来面试。”“在什么地方？”“富贵宾馆。你来之前先打个电话，自会有人安排和你见面。来的时候要带上５００元钱。”“还交钱？”“这是押金，等工作后会马上退给你的。”张扬还想说什么，那女人说完：“你感觉行再打电话。”便挂机了。
　　
　　张扬觉得对方挺神秘。说起来，越神秘越觉得这事可行，也越容易吊人胃口，这种事就得神秘一点。不就交５００元钱嘛，别说还退，即使不退了，两个月后５００元钱在他张扬眼里还算钱嘛！张扬很是激动，抬头望天时觉得阳光灿烂了不少。他打算好了，这种工作再赚钱也只干两个月。当然，在这两个月内即使日子过得再不如人他也甘心，因为两个月后他就可以重新做人了。有了本钱，他就可以做一番自己的事业了。
　　
　　５００元钱张扬还得借，虽然钱不多，但对此时的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了。所以，他打算找朋友圈中混得最好的铁子借，当然他俩的关系也很铁。铁子是建筑包工头，张扬找到他时，他正在工地上指挥一帮工人干活。看张扬来了便领着他走进了工地上临时搭建的办公室。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张扬也没客气一腚蹲在办公桌上，说：“我在广东的表哥打来电话要我去广东发展，说在那里能赚大钱。”铁子很为他高兴：“去广东，太好了，有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有你表哥帮你一把肯定差不了。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张扬搓着手说：“什么时候动身都行，就是差个路费。”铁子一听便明白了：“多少钱？我这儿有。”“６００块钱就行。”张扬多了个心眼多借了１００元。“够吗？如果不够可多带点。”“够了，够了，其实光车票用不了，有点余数好点儿。”“对，一防万一嘛。”铁子也没含糊从屁股后面的兜里摸出钱夹来抽出了六张递给了张扬。张扬接过钱，忙说：“谢谢，谢谢。”“谢什么，支持朋友发展，是朋友的义务。你在广东发了，说不定还得帮我呢。”张扬脸上一阵发热，嘴角有一朵并不好看的笑容。铁子拍了拍张扬的肩膀，说：“凡事往好处办，还得往坏处考虑。在外面不是在家里，如有困难再打电话，在外面别受难为。”“谢谢，谢谢。”此时，张扬也想不起别的词了。
　　
　　张扬用多余的钱买了点凤爪、排骨之类的下酒菜，他打算回去好好地喝一顿。其实，这里面庆祝的成分很少。也不知怎么了，虽然钱借得挺顺利，可从铁子的工地上一出来，张扬的心里就老不是个滋味，似乎有一种惨烈在心里交织着。特别是铁子说得那几句贴心的话更让他觉得不能和人家相提并论。作为朋友，铁子为他想得多么周到啊！他却要走下坡路了。虽然那两万块堆满了他的眼睛，可他总是高兴不起来，悲伤像浪头一样，一会儿涌了过来，一会儿又涌了过来。
　　
　　张扬回到家的时候，老婆已经在张罗晚饭了，看着他手中的菜很是疑惑地说：“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菜干吗？”“广东的表哥来电话了，要我到他那里发展，能挣不少钱。我和铁子借了个路费，买了点你最爱吃的凤爪，临走前想好好和你聚聚。”听他说完，老婆心里很热乎，她知道张扬的表哥在广东混得不错，以前也曾打算让张扬去广东发展。但张扬一直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在家里，也就没去。现在，张扬要去原因肯定是家里的情况已不允许他不去了。老婆只是觉得很无奈，也没过多地想。
　　
　　张扬坐在沙发上再没说什么话，默默地看着电视。老婆很识时务，不再像以前那样唠叨了，也没再支使张扬干这干那，一个人静静地在厨房里忙活着。炒完了菜，她把张扬买的菜从方便袋里倒进盘子，然后，把吃饭的小桌摆在了张扬坐着的沙发前。张扬觉得待遇和以前不一样了，便问：“在这里吃么？”“在这里吃吧，不耽误你看电视。”老婆知道张扬爱看新闻今晚就依了他，要在以前非得喊他到里屋吃去。
　　
　　摆上菜之后，老婆主动为张扬倒上了一小碗酒。张扬一下子像回到了从前，这才叫过日子。在不挣钱的日子里这样的待遇很长时间享受不到了。今天他男人的感觉又找到了，不由地想，两个月以后我就可以永远享受这样的待遇了。
　　
　　当张扬喝完酒刚接过老婆递过来的馒头时，新闻联播引起了他的注意。播得是广东查出一起利用高薪诚聘公关先生（小姐）诈骗钱财的新闻。画面上出现了张扬再熟悉不过的一张张贴在街头巷尾、车站牌、电话亭、电线杆上的名片大小的白色不干胶纸。还采访了一些上当受骗的人，他们都被“马赛克”挡着眼睛。上当的原因只有一个，都是被高薪所诱惑，但交上钱后却不见招聘者的踪影了。
　　
　　看到这个新闻，老婆和张扬开了个玩笑，说： “是不是你表哥也让你去广东当‘鸭子’？”老婆那朵笑容在脸上还没完全绽放开，张扬已经怒不可遏：“你他妈的给我住嘴。”说完将手中的馒头狠狠地扔在桌子上，走出了家门。老婆的那个笑容在他身后冷却了，对张扬的行为她觉得直接不能理解。
　　
　　张扬不知在夜里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里路。他手中一直捏着那些借来的钱，捏得紧紧的。脑子里放电影似的想了很多事情，最后他下了一个决心，明天用这些借来的钱当本钱做点生意，虽然少点儿，但可以从小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