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活

王树军

　　

我们的生活

　　

一

　　苏杭没想到他的爱情在这个季节说来就来了。
　　
　　如果用正常思维去考虑的话，苏杭的爱情来得让人不能理解，或者说虽然来了，也不应该叫做爱情。但不管怎么说，那个网名叫说爱就爱真名叫楚楚的女孩带着行李搬到苏杭的住处了。虽然他俩仅仅在网上视频时见过面，但苏杭还是留下了她并迅速地喜欢上了她。像苏杭这种独在一个城市漂泊的人有这么一个女孩来到身边确实是件很美的事情。
　　
　　因为他俩的认识有了太多的默契，从见面到上床倒也减少了很多的细节。苏杭和楚楚也都是讨厌细节的人，彼此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既然选择了相处也就默许了上床。楚楚说，我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没那么多拐弯抹角。苏杭故意惊讶地说，你对我了解吗，你就盲目交往。楚楚不屑一顾，俗，只要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不错就行，其他的慢慢了解吧。苏杭说，怪不得你叫说爱就爱，确实有魄力。楚楚有点得意，那当然。苏杭打击她说，你是不是患有见谁爱谁综合症。楚楚拿起一个枕头朝苏杭砸了过来，苏杭连忙一低头闪了过去，又说，我怀疑有，要不你有那么多网友，怎么偏偏喜欢我这个叫找个人同居（他的网名）的。楚楚又把一枕头砸了过来，说，我就想找个人同居，怎么了，我愿意，我高兴。楚楚一边说着，一边站在床上扭摆了起来。苏杭知道她是故意气他，就问，那么说你爱不爱我还不一定呢？楚楚烦了，别和我谈这么累的话题，我烦着呢。看楚楚真生气了，苏杭只好又堆起笑容，做着鬼脸哄她开心。有女人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他可不想鸡飞蛋打了。
　　
　　不坦白爱情并不影响苏杭和楚楚做爱。楚楚是个做啥事情都不投入唯有做爱投入的女孩，几乎每次做爱都是她先发出信号的。今天，苏杭实在累了就装迷糊，楚楚直截了当地说，做完了再迷糊。苏杭皱皱眉头，说，迷糊玩了再做。楚楚一只手指头戳在他的额头上，说，你们这种男人就这德性，要真不让你们做，比猴子都急。现在由着你们做了，反而觉着自己和个人似的。苏杭说，听你这样说好像你和多少男人上过床似的。楚楚说，你还是男人？我没见过这么熊的男人。这个时候，苏杭已经被楚楚刺激得又有了情绪，就霍地站起来，说，我马上就把你的嚣张气焰干下去。楚楚淫荡地看着他说，就怕你没这个本事。苏杭听她说完，走过去便把她压在了床上，随后就像往常一样，让她幸福得忘乎了所以。
　　
　　

二

　　
　　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人也就多了一份开支。这是苏杭充分享受了女人带给他的乐趣之后又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本来，在这座城市像他这种仅靠点稿费生活的人，收入就只够他一个人的。现在，才过了几天他就发现资金已经吃紧。苏杭躲进厕所数过兜里那几个大钱，根据这几天的花销来看，小日子已经迫在眉睫了。他把这个情况毫不隐瞒地告诉了楚楚，希望她能拿出一点钱来先花着，那怕算是借她的也行。没想到楚楚回答得干净利索，能养得起我就在这里住，养不起我就另寻出路。苏杭有点来气，你这是怎么说话，听起来像是交易。楚楚说，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说交易也不是不对，人活着哪件事不是交易。苏杭说，道理可能一样，但你这样一说让人感到不舒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吗。楚楚说，废话，不喜欢能主动来这里和你住到一起？苏杭说，那就应该和我同甘苦，共患难。楚楚不耐烦了，别搞得和夫妻似的，目前，咱俩只属于同居时期。苏杭还想说说道理，楚楚一挥手摆住了，说，这个话题别提了，反正我没钱。我要有钱完全可以考虑AA制，所以你先给我找个工作，等我挣了钱再说。楚楚说完，苏杭也没招了，她可能是真没有钱。再说，也不能把她逼急了，虽然目前日子紧巴点儿，苏杭更不想失去她。毕竟，有了她，苏杭的生活才算有了点样子。既然楚楚答应要找个工作，苏杭赶紧帮着联系。当然，苏杭了解她，要是找个不如意的只会让她更加看不起。以她的脾气，让她满意的工作也很少。苏杭便试着问她，你想干点啥工作？楚楚说，以你的本事能给我找啥工作。苏杭挺了挺胸，说，我朋友很多，你得先说出你的想法，我好有个方向。楚楚说，最好能进报社，我喜欢文学，不图挣钱，向他们学习学习也行。楚楚说完，苏杭暗自得了一下意，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并不难，他的朋友阳光就在报社任职专刊主编。所以，苏杭随即就应允了下来。
　　
　　

三

　　
　　阳光很给面子，接到苏杭的电话，下午就来到了他的家里。阳光进门就说要当面面试，弄得楚楚很是激动了一阵儿。看着他一脸的坏笑，苏杭虽然不太舒服，但知道这事成了。就赶紧出去买了一些菜，留阳光吃饭。
　　
　　席间，阳光一直对苏杭的艳福羡慕不已。苏杭能看得出来，这小子的俩眼一直在楚楚的身上转悠。苏杭盯着阳光那朦胧的醉眼说，楚楚交给你了，你帮着看着点儿，任何人不能让动心思。楚楚听出了苏杭的意思，捅了他一下说，别瞎说，你以为男人都像你一样这么没出息。苏杭看着阳光说，我这是发出一个严重警告。阳光嘿嘿着，也说，是得警告，楚楚长得太漂亮了，不放心也是正常的。阳光话锋一转又说，只要你放心我就行。苏杭说，就是不放心你，我才警告的。楚楚又捅了他一下，说，你别胡说，人家阳光在报社啥美女没见过，还会看上我这样的。苏杭白了楚楚一眼，只要你不给他机会，他是不会看上你的。楚楚气得走进了里屋。
　　
　　送走了阳光，楚楚出来说，你咋能和人家这样说，让人家怎么想？苏杭说，啥怎么想，阳光是我铁哥们，说话很随便的。楚楚说，再随便也不能把我俩往一边扯。苏杭说，你懂啥，我看他老瞅你的“主要部位”才这么说的。楚楚毫不在乎地说，瞅就瞅，有几个男人不往那上面瞅，在乎这个多没意思。苏杭说，你说得轻巧，你是我的女人，怎能让别人碰。楚楚歪着头，笑眯眯地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感情了。苏杭眼一瞪，这是啥话，没感情我和你在一起你干吗。楚楚嘴一撇，别搞得这么严肃，你以为你是正人君子。苏杭反问，我不正经吗？楚楚把头贴在他的胸前说，好了，好了，你再这样说下去，我会很容易爱上你的。求求你，别让我坠入深渊了。苏杭说，爱不爱我是你的事，反正我是当真的。楚楚拉着他走到床前说，那你就好好地表现一下吧。
　　

　　四

　　
　　楚楚在报社的工作是校对，据阳光说工作得还可以，属于能干的一种。这让苏杭对她很有些看法。苏杭原以为她本质上就是一个懒得要命的人，没想到还有勤快的一面。楚楚回到家的时候，就这个问题苏杭让她做出解释。楚楚说，现在这个社会就是等量交换，报社给我开薪水，我当然要努力工作了。苏杭说，在家我供你吃住，你咋不良心发现一回，也来个等量交换做做家务，看这家乱得像个猪窝。楚楚拍着他的肩头说，你有没有良心，我堂堂一个黄花大闺女天天陪着你，这不是等量交换的问题了，是我在吃亏，懂吗？苏杭把她的手挡在了一边，说，你跟别人也是这么算帐的嘛。我现在都怀疑你来我这的目的了。楚楚眼珠一转，说，爱咋怀疑就咋怀疑，我就这样。苏杭说，你别得意，我能给你找工作，也能让你丢工作。楚楚脖子一缩说，你别吓我，我胆小，以后谁和阳光的关系好还不一定呢。听楚楚说完，苏杭感到心头一凉，她说的也许是实话，这女孩整天没心没肺的，啥事做不上来。再说了，现在的女孩子都这德性，和谁在一起不都一样。
　　
　　苏杭这是第一次有了危机感。如果上升到一个高度的话，这不是一个女人的问题，这关系到俩个男人的综合实力问题，也是面子问题。想到这儿，苏杭感到当初给楚楚找工作纯粹是自找麻烦。
　　
　　

五

　　
　　就在苏杭为楚楚的话正烦恼的时候，阳光给他打来了电话，说在春满园大酒店请客，让他去帮忙陪一个非常重要的客人。苏杭赶到的时候，阳光已经坐在那儿了。苏杭说，请谁啊，还得让我亲自来陪。阳光递给他一支中华烟，说，别装了，你来的任务主要还是活跃气氛。苏杭明白他的意思，这也是他俩的习惯用语。只要说是活跃气氛就是要找“小姐”陪酒了。阳光经常请客户吃饭，有时因为和客户相互不熟悉，面对“小姐”都不好意思出手，就请苏杭这个局外人先表演给他们看，有点抛砖引玉的意思。苏杭问，这次请谁？杨光说，请我报社的领导。苏杭忙说，你别打错了算盘，你这不是故意送小辨给领导抓吗。阳光头一摇说，这你就不懂了，知道啥叫关系四大铁吗？苏杭说，不知道。阳光说，你还是文人呢，我告诉你：一块嫖过娼，一块分过赃，一块下过乡，一块扛过枪。有过这些共同经历的人关系才是老铁。苏杭说，我不在官场，当然不懂你们的官场文化。阳光说，你不懂更好，你只管活跃气氛就行。
　　
　　阳光的领导来了之后，酒宴就开始了。一切遵照阳光的“指示”，苏杭把所有知道的黄段子都讲了出来，也把能做得下流的动作都用在了“小姐”身上。整个酒宴的气氛非常活跃，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但随后就没苏杭什么事了，阳光和他的领导各自找了一个“小姐”到隔壁的房间里“忙活”去了。等他们回来之后，愉悦的心情都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阳光接连和苏杭喝了几杯酒算是对他的酬劳。苏杭看着阳光那双不干不净的爪子，心想，这小子要是打楚楚的主意，我非把他的爪子砍了去。
　　
　　

六

　　
　　苏杭终于又完成了一部作品，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便早早地做好了饭，准备等楚楚回来后庆祝一下。谁知，楚楚回来后没有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反而一脸的怒气。苏杭拿了一个放大镜看着她的脸说，我可爱的小天使咋变形了。是不是和别人把爱做得半途而废，有点怒火攻心。苏杭还没有笑利索呢，楚楚手中的包就砸了过来，你就知道做爱，做你妈的头，能把爱做到“小姐”身上，你他妈的好有出息啊。苏杭一听就来气了，本来心情挺好的，突然来这么一套，他哪受得了。就指着楚楚说，你和谁说话？你脑袋进水了。没想到楚楚的眼睛里闪出了泪光，苏杭忙说，你咋了，回到家像吃了枪药一样。楚楚吼着说，我今天才知道，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还知道在外面找“小姐”。苏杭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阳光这小子告诉她的。就问，我是找“小姐”了，阳光怎么和你说的？楚楚说，你怎么做的还不知道，管别人怎么说的干嘛。苏杭说，当然要管了，说不定这里面有出入。楚楚说，你找小姐是事实，这还有出入。苏杭说，你就不想想我有可能是被陷害的。楚楚说，他陷害你干吗？苏杭说，那他为什么告诉你？他就没说是他让我去的，他就没说是他让我去给他帮忙的。楚楚“哧”了一声，说，你找“小姐”给他帮什么忙？苏杭不耐烦地说，你听风就是雨，我就是到了到场，具体工作是他和你报社的领导干的。你想想，阳光不会在我身上花钱的，我自己又没钱，我能有什么事。他告诉你这些，肯定是对你有想法了。楚楚好像是明白了，便又说，我才不管你的事，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爱找不找。苏杭说，你刚才那么在乎我，是不是爱上我了。楚楚说，美得你，我还不知道自己爱谁呢。苏杭说，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了。没想到跟着阳光喝了个花酒明白谁爱我了，值！叫你美，楚楚说着就朝他扑了过来。苏杭把楚楚压在沙发上，说，你过来正好，干完了再吃。
　　
　　

七

　　
　　第二天，楚楚上班刚走，阳光就来到了苏杭的家里。想起昨天的事，苏杭便气不打一处来，也没搭理他。阳光嬉皮笑脸地说，你小子真行，我原本以为你和楚楚没有爱情仅仅是搭个伙而已，没想到爱得还很瓷实。苏杭冷冷地说，你小子更行，明知道朋友妻不可欺，还是照样不客气。阳光说，我也没做什么，我就想看看她在不在乎你，再说，你也没说要娶楚楚为妻。苏杭瞪着他说，你说的是屁话，我和她在一起睡觉，这还用说？阳光不紧不慢地说，和我睡觉的女人多了，哪个是我的妻子？你要愿意我随时给你找一个。为个把女人值得和兄弟生气。苏杭说，还知道兄弟？我不是告诉过你帮我看着点儿，你咋也打她的主意。阳光说，我不是打她的主意，只是想试试楚楚对我有没有这个心思，你那楚楚天天说和你没有爱情，我一看她确实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我还以为她真是只想和你玩玩而已。我如果不是看到一提咱俩喝花酒的事她生气的样子，我真被蒙蔽了。苏杭说，也就是说楚楚差点上了你的贼船？阳光说，哪能这么说，她要真有这个心思我也得先经过你的同意，你说是不？你还不了解我，我就是不相信你在网上认识的女人能对你有真正的爱情，不过是好奇而已。苏杭得意地说，这回你知道了吧。阳光说，那当然，所以我才来恭喜你。苏杭说，不会是来打探虚实，好乘机下手吧。阳光说，看你说的，不信拉倒，反正我没有做对不起朋友的事。这一点，苏杭也得承认，阳光这小子虽然油滑，老是让人不大放心，但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阳光走后，苏杭的心里明朗了。虽然楚楚没有说过一句爱他的话，还是一付没心没肺的样子，但苏杭知道，在这个季节他这场网恋如花朵一样盛开了。
　　
　　-------原载2016年《短篇小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