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肥羊”进军营

一个十三岁的高小生在同一股土匪斗智，互比智商的商低。

到底谁输谁赢？

高小生苏力如果输了，就要当“肥羊”，被土匪诈去他家一些甚至大部家财。一比二十，力量如此悬殊，眼看苏力就要被捉住。

这个世界不成世道！

发疯了的世界尽是不可理喻的强盗和疯子。形形色色七七八八的人妖人鬼都在粉墨登场。只有践踏人性的魔鬼，没有人理会人性。

日本鬼子正在啮噬中国这块肥肉，还想往亚太地区其它地方再啃几块。蒋介石打了两年鬼子，抵敌不住，便让马列党去打，让自己手下的杂牌部队去打，而自己则带嫡系退守大西南，上峨眉，居黄山，到云贵川抓肥鸡，在鸡脚杆上也要剐油。川湘边境的土匪也要分“肥”，他们大抓当地的“肥羊”。

天堂坳的匪首撮麻子看准了离老巢三十里远的舍予沟苏德望家，因为他家有四、五十亩田地，种罌粟、熬烟土、开酒厂、喂畜禽，每年收入颇丰，已积下万贯家私，还准备到邻省土茶去开几个商号。舍予沟的碉堡就是他家筑的，常驻碉堡里的几个家丁都是神枪手。

撮麻子多次想直攻舍予沟，然而惮惧几个神枪手，不敢贸然行事，只好变换手法：捉肥羊。

第一次捉了苏德望的长子苏方，当时苏方八岁，因在罌粟地里观赏罌粟花被捉，家里用五百块大洋赎回。

第二次捉了苏德望的次子苏力，此时，苏力年方三岁。苏力之母苏王氏在去湖南娘家走亲的路上，被土匪从她背篼里抢走了苏力。苏力见了大毡帽大麻脸撮麻子和陌生人，惊得大哭大叫，闹个不停，声音凄绝地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撮麻子把苏力关在一个苕洞里，又选了一个面相较好、语言甜蜜的喽罗去带苏力。三岁的苏力狗屁不知，耳听那人口里直打锣钹：“扯冬恰冬切冬强，又有粑粑又有糖。”苏力听得高兴，小嘴也笑圆了。喽罗边说边唱，又把饼子、杂糖拿给苏力吃，苏力把这些东西和着眼泪吃了。后来，苏德望又用三百块大洋换回了二儿子。

这一次，撮麻子又与喽罗们制定周密的绑票计划，要再搞他苏德望几百块大洋用一用。用别人的钱格外潇洒，艳行酒店赌馆，来去自如；大把大把花钱，毫不心疼。

苏力这年13岁，算一下，读了七年书，读了私塾读新学，读了课内读课外，快要高小毕业。苏力在全班成绩名列前茅，且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来得，童子军训练他更是独占鳌头。只是不喜欢听先生讲什么升官发财门道。每当大家津津有味地听先生讲怎样捧人得官、拍马屁亨通、和气生财、船游四海的时候，苏力把耳朵关闭起来，埋头去读历史名人书籍。他对岳飞、史可法、文天祥、郑成功等民族英雄甚为崇拜，并处处想着学他们的榜样。

你看他头戴一顶瓜皮小帽，身穿齐膝粗布长衫，脚蹬粗蓝大布软底薄履，莫以为他其貌不扬，细看他的脸时，又是一番风景：鹅蛋脸上，一对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似深藏智慧；眼睛上卧了一双淡眉；双眉紧靠鼻梁，眉梢紧盖眼角。表面斯斯文文，说话柔柔和和。男孩子都把他当女孩子看，女孩子又都惊羡他的面容。其实，此人外文内刚，豪气盈怀。

这日放学，他豪气干云地登上了龇牙坳，一登坳就碰上几个彪形大汉。那几个汉子的脸貌被苏力看得真真切切，苏力还依稀认得撮麻子那家伙。撮麻子一使眼色，几个大汉就向苏力团团围来。

十年前的悲剧会不会重演？全看苏力自己一个人了。

苏力机灵透顶，早已领教过撮麻子的招数。他见撮麻子一眨眼，就知他们要开始动手，早已迅速放下书包，脱下长衫，双手向地下一抓，做好了精神准备和“武器”准备。

几个彪形大汉以为这回捉“肥羊”是老鹰抓小鸡，手到擒来；坛子摸粑粑，十拿九稳。岂知几个大汉快到苏力身边时，只见苏力两手集中掌力，紧握泥沙一左一右，一先一后射出，直击为首二人四只眼睛，均打个正着，直痛得两个土匪嗷嗷惨叫。待后面的土匪跑过伤眼土匪时，苏力早已飞身钻入草窠，隐入密林，并回过头来高声喊了一阵：“撮麻子，大坏蛋，偷鸡摸狗当抢犯，你想捉我当‘肥羊’，你这是上辈子的梦，下辈子也难圆！”

撮麻子一听，气炸了肺，怒眼圆瞪，麻脸痉挛抽搐，如被风吹动的马蜂窝，一张麻脸扭成了鬼脸，煞是难看。

撮麻子怒气冲冲走上前来，脸上麻子一动，怪眼圆瞪，将两个伤眼土匪、蠢蛋喽罗早已飞脚各踢一下，痛得二喽罗泪流满面。撮麻子还破口大骂：“狗日的混账东西，连个小肥羊也抓不住！”

两个伤眼土匪请求回去治眼，撮麻子答应了，随后命令几个喽罗钻密林尾追苏力，自己则带另外一些喽罗沿山间羊肠小道，看住密林的边缘：苏力从哪里冒出来，就在哪里捉住他。

苏力跑了一阵，听到后面树枝草叶响，知道有土匪追来，本想上羊肠小道回家，又见撮麻子带人看住，哪敢回家？只得跑到十里外的核桃沟，住了一夜。

龙飞是龙心善的儿子。龙心善好打老庚，药死有钱老庚丁义仁、迁居召司经商后，还有个核桃沟无钱老庚尧十三不时行走，而尧十三正好是苏力的舅舅；苏力、龙飞两人就在那里汇合了。苏力的姑姑是龙飞之母。所以，现在他们血老表两个，是豌豆子滚屁眼——遇圆﹙缘﹚，滚到一起就准备闯江湖去。

当夜，与大他两岁的表兄龙飞谈了大半夜话。苏力哀叹：“我们有家的人反而不如穷人好，穷人晚上睡得安安乐乐，我们夜夜提心吊胆，这还不说，大白天他们也要捉我的肥羊，这世道不成世道！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龙飞忙予抚慰）表弟不必哀叹，你们兄弟二人，都有受不完的惊吓，同病相怜，不如一起去闯荡江湖。”

“讨米当乞丐？”

“讨米也是人做的，乞丐也是人当的。”

“你才结婚几天，你舍得新姑娘表嫂？”

“什么新姑娘，骚货！你要睡觉，她有理无理一夜都来拨弄鸡儿，瞌睡都不得睡！一躲土匪，二躲骚货，我早想走了。现在，你一人闯荡江湖，不如我们兄弟二人一起，有个照应为好！”

“那求爹爹拜奶奶的事怎么启得开脸呢？”

“不要紧。你在学校不是演过妹子吗？现在到江湖这个大舞台上去演个乞丐又要什么紧呢？这世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们如果不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只怕以后一生难飘呢！”

“表哥说的是。讨米，我们要不要带个饭碗呢？”

“不要，我只要带一个小钹。”

“小钹装得到几颗饭？”

“傻蛋！你不要到人家门上去讨，只要跳几段石堤落，我用小钹给你伴奏，难道不可以吗？”

“好办法，好办法！那我们现在就走？”

“不，这要瞒住我的父母。因为我的父母也在这里，背起猪脑壳来谢大媒呢！”

龙飞附耳低言，说了行动计划。

翌日天亮，苏力给姑姑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往湖南舅舅家躲匪去了，请姑姑给父母捎个信。

苏力才走出半里路，忽听路两边密林里有响动，疑是撮麻子一伙，就假装往前跑了一阵，在一拐弯处又像松鼠一般蹿入密林。土匪往前紧追，他们根本想不到苏力折回头跑到了土匪原来隐蔽的地方。可是，撮麻子想到了，他带着一个喽罗，直向苏力迎来。

眼看苏力就要第二次当上“肥羊”，岂知半空落下一石，正中撮麻子额头，当时昏倒在地。撮麻子的“警卫”喽罗急忙去扶撮麻子，已无暇顾及“肥羊”了。

苏力正惊愕间，以为神仙来救他了，却被一双手拉住，飞奔出危险地带。

击石之人正是龙飞。龙飞头晚与苏力约定，自己决定逃婚，因要掩父母之眼，遂早早出门，在半路上等苏力。后见土匪追苏力，便在一高处边观察事态变化，边想办法帮表弟。他看见表弟进了密林，就与他平行而走，他准备与表弟会合之时，却看到撮麻子及喽罗正迎苏力之面来捉肥羊，俯身一看，乱石多的是，随手拾起一石，不料恰恰击中撮麻子之额头，救得表弟出险。

苏力说：“表哥，你真厉害！”

龙飞说：“歪打正着，不算本事。”

龙飞与苏力一路东游，到了一个场镇，龙飞所带干粮已经吃光，乞讨不得不自此开始。

乞讨，也是一门学问。乞丐，也分级别。古时丐帮，就分什么一麻袋、二麻袋，直到五麻袋。苏力、龙飞之乞讨，以卖“艺”为主。

到一场镇，便由俊秀灵巧的苏力跳起了石堤落，龙飞则用小钹为之伴奏。

苏力边跳边唱，唱那金钱板、石堤落时，既凄凉、哀婉，又优美动听：

九子花棍遍地响哟，里呀里罗里，

贱脚来到贵地方呀，张莲落，李莲落。

一拜前街与后街哟，里呀里罗里，

二拜乡长与场头呀，张莲落，李莲落。

……

每次十拜，拜后又唱些古往今来之事。

两个小叫化打金钱板，唱石堤落，吸引了达官贵人、太太小姐，便有请去唱堂会的，有请去为寿礼喜宴添彩头的。

但是，好景不长，石堤落天天唱，有时有人给钱，有时无人给钱；有时有人请，有时无人请。

在无人给钱无人请又没有生路的情况下，苏力觉得自己年纪小些，讨乞也该容易些。但是，当惯了公子哥儿，想撕开脸皮求爹爹拜奶奶讨口饭吃，却几天开不了口。饿了几天，表兄弟俩瘦了三圈。黑脸脏脚，无颜见人。为了活命，苏力豁出去了，他披上小叫化的破麻袋，要命不要脸，搞个明人不说暗话，明说自己有家不能归，讨得了第一碗百家饭。撕破脸皮不值钱，以后便饥一顿饱一顿地且讨且走，且走且讨。讨来的饭，表兄弟俩让来让去，谁也不肯多吃。

世界万物相生相克，祸福相依。这乞讨也有乞讨的学问，使苏力尝尽人间冷暖，因而大开眼界。为富不仁者，严闭朱门，对任何乞儿都不予施舍；而贫苦百姓对苏力和其他乞儿都有同情心，乐善好施，只要不是鼎罐架不上三脚、三天揭不开锅的情况，或多或少总有一点施舍。两相对比，苏力大彻大悟，开始脱胎换骨，逐渐萧克除昔日少爷傲气，对百姓有了新的认识和感情。每吃一碗百家饭，却增加了一分报效百姓的心思。而同路同乞的龙飞，并无此切肤之感。因为他总顾着少爷公子的脸面，心安理得地吃着苏力乞讨得来的饭食。

一路上，苏力、龙飞看到大批难民向西涌来，便问他们为何如此，经难民解释，方知蒋介石火烧长沙并未能阻住日寇的侵略疯焰。战火之下，人民饱受战乱之苦，无数难民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苏力、龙飞都问过，可有人在打日本鬼子，难民们说薛岳部队正在长沙与日寇作战。

得此讯息，苏力、龙飞决心投奔薛岳将军，可以当兵吃粮，更可以打日本鬼子，从解心头之恨，还可报效百姓。

难民向西，表兄弟俩偏向东。他们晓行夜宿，且走且问，不顾饥渴劳累，一直逶迤东行。行至长沙附近，向人打听，才知道薛岳部队果真在此抗战。

1941年12月13日，日军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发布了第三次进攻长沙的命令。12月23日，日军在新墙河上游油港以北地区发起进攻，并扬言要在长沙度1942年元旦，第三次长沙会战打响。  
    中国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当时指挥的军队共13个军约17万人。薛岳采用“天炉战法”的后退战略抵抗日军。整个战役分成三个阶段，以第二阶段长沙保卫战尤为重要，薛岳将守卫长沙的任务交给了第10军。王维本说，第10军自参加第二次长沙会战之后，就奉命在株洲以南地区休整，12月下旬才调守长沙。不过第10军的兵源并未补充，全军三个师及军直属部队共约2万人。12月28日薛岳向第10军下达命令：“命令你军固守长沙，务求成功，严令部队作战，不得退缩，擅自后退者杀无赦，重伤兵亦不得后撤。”

苏力、龙飞一时找不到晋见薛岳的机会，便又打起了金钱板。十拜中拜了薛岳将军，下文又添了抗日救国之词，唱道：

薛岳将军来抗战哟，里呀里罗里，

长沙会战有威名呀，张莲落，李莲落。

全国人民要抗战哟，里呀里罗里，

我们也要上前线呀，张莲落，李莲落。

……

正巧这天薛岳的小姨太王兰也来看苏力、龙飞的金钱板。王兰特别喜欢那瘦瘦的俊小孩苏力，就把苏力、龙飞二人请去薛岳的司令部演出。

王兰先请薛岳观看了苏力、龙飞的表演，并说自己看得起苏力，想把这个小叫化认作干儿，薛岳看了苏力其人表演后，满口答应了此事。

在“十拜”之后，王兰把苏力叫上去，附耳低言：“与我坐在一起的就是薛岳将军。”小苏力心领神会，临时变词，唱道：

薛岳将军来抗战哟，里呀里罗里，

枪林弹雨出奇兵呀，张莲落，李莲落。

长沙会战打得好哟，里呀里罗里，

打得鬼子哇哇叫呀，张莲落，李莲落。

愿当靡下一小兵哟，里呀里罗里，

跟着将军打敌人呀，张莲落，李莲落。

……

待苏力唱完，薛岳、王兰带头鼓掌，各位将官赏钱不少。

宵了夜，安排了住宿，薛岳的卫兵把苏力叫去。到了薛岳的会客室，王兰一把将苏力拉到身边，问苏力：“你叫什么名字？”“苏力。”“我很喜欢你，感觉到了吗？”“感觉到了。”“你给我当干儿子，好吗？”

苏力问：“你是将军夫人吧？”王兰含笑点头。苏力便问：“这是将军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薛岳说：“我们两人的意思。”

苏力便以童子军礼一个立正：“报告薛将军，童子军团长苏力向你报到。本人是四川省秀山县人，因土匪要捉我的‘肥羊’，逃难乞讨到此，志愿参加抗日部队，打击日本鬼子，保卫我们的中华民族，收复我们丧失的土地。”

薛岳指着一个沙发：“你坐下说吧！你有志气，很有志气！刚才夫人说的话你还没答复呢？你意下如何？”

“我愿向将军说心里话。（坐下，左手握拳，伸出一指）第一，我从小钦佩文天祥、郑成功、左宗棠、冯子材，我想当一个民族英雄，我认为这是对我们中华民族之忠，而我若当了你们的儿子，万一你们舍不得我上前线，我就做不到这个“忠”字了。（左手又伸出第二个手指）第二，我父母远在家乡故里，我却不能侍奉他们，此为不孝。（伸第三指）第三，你们要我当干儿子，而我表兄也可当兵，但我俩一个在将军府，一个在生死场，我就成为不义之人。（伸第四指）第四，我生性好动，不愿呆在一地，想东西南北都闯闯，所以宁愿当将军手下的小兵，而不愿久居将军府中，万望将军及夫人海涵！”

“（看到王兰失望的样子）不必失望嘛！小家伙说得在理嘛！（对苏力）你读了几年书？”

“一年私塾，六年新学，高小即将毕业。”

“小同学，你先回去读两年书，初中毕业了我再收你当兵，打小日本。”

薛岳赞赏小苏力有爱国之心，便叫人给他和龙飞各缝了一套小军装，让他们穿上。在小军装未成之前，苏力、龙飞在司令部看《中央日报》，看到报上登了一则短讯，说是王超团已荡涤川东南秀山县匪患。既然薛将军不接受他们当兵，还是回去读两年中学再说。

苏力、龙飞穿上小军装，携着薛岳将军盖上关防大印的介绍信，由各处军方将之一程程护送，一直送到了他们各自的家乡舍予沟、核桃沟。

父亲苏德望，母亲苏王氏用泪水泡饭泡了一年多，今日得见儿子归来，自是热泪盈眶、涕泗交流。母亲眼睛已哭红、哭肿，一把抱住苏力又是哭又是亲。

不久，父亲把苏力送到边东中学参加升学考试，虽辍学一年多，仍以优异成绩被录取。读完初中一册，放了寒假，苏力向父母递上了一份令人欣慰的成绩通知书：门门七八十分，还有几个满分。

父母抱孙心切，不顾儿子尚在读书，急切间就请媒给儿子讲了媳妇，并趁寒假之机归结。年方二七的苏力，虽说已是一个俊小伙子，终究未脱少年顽皮之气，把个新娘撂在家里，今天去会表弟，明天去会同学，四处游玩，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与新娘同寝，也只是一上床则呼呼大睡，黎明即起去操练。新娘有时把苏力揉醒，一刹间又酣然入梦。新娘只顶一个名声，并无房事之实。新娘只抱一个希望：这俊小伙子快点长大，快点醒事。她欲火难熬之时，惟有垂泪。新娘这年17岁。女大三，抱金砖，“金砖”在身边，却无法抱住。她哪里知道，苏力一来埋怨爹娘，二来也瞧不起新娘：大家闺秀并不秀，其貌不扬，肥胖臃肿，尤其是语言俗不可耐，虽然门当门对，但半点不合丈夫心意。

苏力觉得父母此举甚属无理，既未征求自己意见，也不准自己反抗。于是，他便千方百计寻找借口寻找机会离家而去，逃出这尴尬的处境。

机会来了。

表弟王奔给他介绍了一个机会。

此时，已是1942年春期，开学后的第二周，表兄弟俩在秀东中学同读初中二册。

表弟王奔，只比苏力小两个月，个子与苏力相仿佛，虽然读书、技艺都不及表哥，但童子军训练他可与表哥匹敌，且有超过表哥之处，即是捕捉信息较快，苏力常称他“消息灵通人士”。在初中，苏力“让贤”，让喜欢“当官”的表弟当了童子军团长，自己连副团长也不当，甘当“士兵”。

据“消息灵通人士”王奔透露，国民革命军为了保护滇缅公路——中国同国际联系的唯一通道，组建了赴缅甸、印度的远征军，与英军配合对日作战。为此，国民革命军特招募十万知识青年加入远征军，并在进行了短期训练后，即开赴前线。

苏力这年才15岁，与兄长苏方、表弟王奔一起参加了以史迪威为总司令、杜聿明为副总司令的中国远征军。史迪威、杜聿明练兵有方，在头脑特别灵活的新兵中挑选了一批人进特种部队。苏力被挑选进了特种部队，与王奔、苏方便各在一处了。王奔爱炮，当了炮兵。苏方则当了步兵，入缅作战不久即升了排长。

苏力在半年学习中，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不仅在化装、侦察、照像、医护、训练中他连创佳绩，而且学会使用了多种武器。机枪步枪冲锋枪都不在话下，山炮野炮榴弹炮无不会发射。短枪中，什么左轮、勃朗宁、驳壳枪都能熟练使用，虽不能百发百中，命中率倒是比较高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十中七八。

在此期间，1941年12月25日圣诞节，首批54架日本飞机空袭缅甸首都仰光。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不想把这只金孔雀拱手让给日本人，所以想借已受到四年抗战锻炼的中国民革命军队助一臂之力。中国为保惟一生命线滇缅公路，也就乐意与英国人合作。

1942年2月16日，仰光告急，应英军请求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

3月3日，蒋介石亲到缅甸重镇腊戍视察，召开高级军事会议。然而包括蒋介石在内，所有与会人员均未认识到腊戍的特殊重要性，没有在此布置重兵把守。

此时，十万知识青年经过短期训练，陆续进入缅甸，参加对日作战。

因中国远征军不听史迪威的指挥，所以实际指挥者是杜聿明，当然他时时要受到最高统帅蒋介石的掣肘、控制。

苏力所在的特种部队，直接隶属于远征军司令部。

杜聿明亲自指挥了平满纳会战。平满纳会战前夕，特种部队侦察科派侦察排长张德功与苏力去不久前已丧失的同古去侦察敌情，以制定平满纳会战计划。

张德功与苏力接受了几天日语培训后，就化装成华侨商人和帮手前往同古。他俩同整个远征军一样，谁也不懂缅语，想要完成侦察任务极为艰难。进同酉阳当晚，他俩住在一家华侨经营的旅馆里。广东籍的张德功听老板说话是广东口音，心中暗喜，就从“帮手”苏力背囊里取出瓶白兰地送给老板，套上近乎。言谈之间，知道老板姓黄，在同古不只经营旅馆，尚经营茶叶、瓷器。张德功谎称自己和父亲在暹罗经营大米、猪油生意，想卖一批大米猪油给日本人。黄老板说日军司令部设在原英军司令部的，后勤处长曾召他去洽谈了一笔茶叶生意，且愿意引见。

翌日早饭后，黄老板领张德功、苏力二人到了日军司令部外。张、苏二人把岗哨林立，警卫森严的日军司令部看了个大概，铁丝网内有一大片开阔地，只有靠东一面有一棵大榕树在晚上侦察时可资利用。

张、苏二人看完，张德功对黄老板说：“大米、猪油尚在运输途中，待运到后再谈为妥。否则，万一运输出了意外，货物未到，得罪了日本人是不好惹的。”黄老板是个办事极讲稳妥的人“肥羊”，也就欣然同意。

当晚，张德功和苏力化装成日本兵，摸到大榕树附近，把日寇的铁丝网剪了一个大洞。张德功按白天的计划，令个子小、目标小、具有侦察优越条件的苏力搞清敌司令部机要室的所在，并设法搞到绝密军事情报，而张德功则在大榕树阴影里策应。

张德功对苏力附耳低言：“开始行动！”苏力就借大榕树的阴影和墙角等地形利物摸近敌人的岗哨。一个凶悍的日本哨兵持枪站立在一个入口处，苏力估计此处就是机要室，他利用墙角的阴影蛰伏了一个多时辰，趁敌人换岗时，悄无声音地闪了进去。他紧贴墙壁往四处窥探，发觉一日本兵可能是去上厕所，房门虚掩，他便钻了进去，一看墙上的军事地图，喜不自胜：这里确实是敌人的机要室。他将敌人入缅战略态势图和办公桌上的绝密军事文件都迅速摄了下来，然后虚掩了门，又紧贴墙壁伺机出去。现在，要从哨兵枪口下走过去显然是不行了，他就顺着刚才上厕所那个日本兵回来的方向走去，一看果是厕所。他登上厕所墙头，就看见了八尺外的大榕树。他像猴子一样，跃到大榕树的一条气根上，顺势抱根而下，向张德功附耳汇报：“到手了！”

张德功与苏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日军司令部，没事人一样回到旅馆。第二天，又是商人、帮手模样，告别了黄老板，不是暹罗，而是回到了平满纳。

张德功此人，只能与其共患难，不能与之分享战功殊荣。张德功、苏力二人回部队后，张德功把全部侦察功劳一人吞下，领了大笔奖金，荣升侦察科副科长。同样九死一生，为完成这次侦察任务立了大功的苏力，却寸赏未得。

苏力一怒之下，跑到孙立人的38师去了。孙立人很欣赏苏力，让他到师部当侦察参谋，苏力干得头头是道，孙立人很满意。刚取得仁安羌大捷不久的孙立人正在意气风发，又得此人才，甚为开怀。

与此同时，平满纳会战因为英军不仅未能将日军引入22师师长廖耀湘所部，利用隘地所设的埋伏圈，反而一路后撤，半个月时间后撤了300公里，致使中国远征军独力对日作战，形势岌岌可危，幸得民族英雄、抗日名将、200师师长戴安澜取得了闻名中外的郎科突击战的胜利，并恢复了战略重镇棠吉。但此后不久，戴安澜即以身殉国。

苏力在孙立人的师部干得比较顺心。

一日，孙立人拉苏力一起去打麻将。孙立人的同僚们都是麻将老手，苏力屡屡败在他们手中。苏力无钱开了，就收手不干。孙立人却拿出赌资，让他继续干。下了赌桌，苏力专门到孙立人住处去拜谢。

孙立人却说：“谢什么？玩玩而已。有你这个俊小子在一起，大家玩得更尽兴呢！”

“孙师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你问吧！”

“我们是来抗日的，怎么打起麻将来了？”

“该打日寇打日寇，该打麻将打麻将，互不矛盾嘛！”

“他们好像都有钱，不知钱从何来？我在新兵营时，没有分文关饷。当了侦察兵，每月也不过几元法币、六块大洋。（六元钱全拿来买书之事他没说）”

“这个嘛，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力觉得打麻将没有瘾，但碍于孙立人的面子，有时也得去助兴，且赌资均是孙师长供给。不打麻将时，苏力格外快乐，独自钻研各项军事技术，特别是侦察技术。

苏力正干得顺心，不期被张德功侦知。张德功就向杜聿明汇报，要将苏力逃兵治罪。杜聿明为严明军纪，遂令孙立人派人将苏力押解到军事法庭问罪。

孙立人为了保苏力一命，亲带苏力到远征军司令部见杜聿明。

杜聿明问：“所带何人？”孙立人说：“你所说的逃兵，实则乃是在同古侦察行动中立大功的侦察兵苏力。”

杜聿明感到好奇，令孙立人、苏力二人坐下交谈。杜聿明问了同古侦察的经过，苏力立正汇报，杜聿明方知就里，为了考察苏力的智商，故意问苏力：“苏力，你犯了逃跑罪，应否军法从事？”

苏力又立正而答：“报告杜将军，我并不是逃兵，因为我在孙师长的部队里，孙师长的部队同样是抗日部队，岂有强加逃兵罪名之理？即使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逃兵，那么请你问问中国战区最高统帅部参谋长史迪威将军，他会不会把半月之内后退300公里、贻误战机的逃兵行为进行大整肃？如果不能的话，那么，对于我这个小小的逃兵，又何必大动干戈？”

杜聿明心中暗喜，想把苏力培养为自己安插在特种部队的联络员，但脸上不动声色：“我们第5军是远征军的主力，下一步行动是坚守野人山。其余部队由史迪威将军带往印度。我命令苏力随史迪威将军去印度，去修一段英语，再学习各种交通工具的驾驶技术，事成后，重回特种部队。”

苏力两脚一并，又是一声：“遵令！”

杜聿明给史迪威打了一个电话：“史迪威将军，我请你带一个中国侦察兵到印度去，且包你满意！”

杜聿明派人把苏力带去史迪威处，孙立人还恋恋不舍地紧紧抱住这个机灵的侦察参谋：可惜他才在我身边半个月，就要离别了！

苏力见了史迪威将军，一个立正：“史迪威将军，中国侦察兵苏力向您报到！”不卑不亢，完全没有某些中国人那种奴颜媚骨。史迪威对此十分欣赏。

根据蒋介石的指示，中国远征军进入印度部分，改称中国驻印军。

在中国驻印军司令部，苏力与史迪威将军相处得非常融洽。史迪威则对苏力非常满意，按杜聿明的嘱托，先让苏力专修了一段英语，直到已能与史迪威随便对话为止。史迪威又让苏力学开飞机、坦克、装甲车、汽车，还有火车，使得苏力对各种交通工具的驾驶技术都很熟悉。此外，苏力还专修了日语。

苏力又要求学电子通讯技术，史迪威也满足了他。

在各项学习中，苏力都比驻印英军中的英国兵、印度兵进步快，成绩斐然，技压群芳，深得教官赏识。这苏力很自信：西方的科学技术比中国先进，而他们的技术兵也不过尔尔！

苏力跟史迪威到印度以后，杜聿明即接到蒋介石的命令，率新五军军部回国。杜聿明便把伺机进攻的任务交给了师长廖耀湘。

中国驻印军与廖耀湘部都在伺机进攻。

即将进攻时，罗斯福总统指示中国驻印军总司令到重庆帮助蒋介石指挥整个中国战区的战事，中国驻印军改为中国远征军X部队，由卫立煌、郑洞国指挥。

1943年5月，已改编为中国远征军X部队的廖耀湘部十万精兵渡泸讨伐日寇。

为配合X部队东线对日作战，卫立煌派苏力驾驶侦察机侦察日军军情，把敌军的战略配备和战略部署搞得一清二楚。卫立煌对苏力的汇报甚为满意。

中国远征军X部队、Y部队同英军一起，在1943年7月底在印缅边境地区英浩尔会战，8万日军5万惨死。以后，X部队、Y部队乘胜追击，屡创日军，最后于1944年1月27日一起攻下芒友，胜利会师。

中国远征军终于全歼侵缅日军，保住了滇缅公路。20万大军中有10万烈士长眠在缅甸的土地上。

苏力是幸存者之一。卫立煌要提拔他当团长，他不干，说是散漫惯了的人，当个侦察参谋侦察兵，直接打鬼子更来劲。

不久，远征军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