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三寸金莲

郭文英

奶奶的三寸金莲                      奶奶的 三寸金莲
         
      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是每天盘腿坐在炕上纺线。右手摇着纺车，左手掐着棉花拉出长长的线，然后胳膊向上一抡把线绕到线穗上。然后继续拉，继续绕。等线穗像大窝头一般大的时候就把线掐断卸下,再开始下一个。反反复复到晚饭前线穗摆满一竹篮。奶奶走路总是微微摇晃,好像随时要摔倒的样子。有时我扶着她开玩笑说:”瞧这三寸金莲,多遭罪呀!”奶奶无奈地说:”不裹脚就得被爹妈打死,真没办法,那个时候都那样。”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跟奶奶作伴儿照顾她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奶奶纺线到很晚，早上又起的很早,起早贪黑地每天挣六毛钱贴补家用。奶奶的针线活儿特好，有时别人请她去做嫁妆,回来时就送两个馒头作为报酬，她总是给我留一个。听爸爸说他七个月大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二十六岁的奶奶一个人把爸爸和比他大五岁的姑姑拉扯大。姑姑十八岁时嫁到大户人家,由于受不了婆婆和小姑子欺负自杀了，所以奶奶更加心疼爸爸这个唯一的儿子。有了我们兄弟姐妹后负担虽然重了，但奶奶脸上的笑容多了,更加辛勤了。
          随着慢慢长大,我已经懂得奶奶多么不容易，因为有时我睡醒一觉后发现奶奶还在纺线,而且边纺线边轻声哭泣着自言自语，我不敢问怎么了,更不知道怎么安慰，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奶奶说些什么，也许是向爷爷和姑姑诉说思念吧。那时奶奶已经八十二岁了，又是裹的小脚儿。行动已经很不方便，那天我给她端盆热水让她泡泡脚,她还是坚持要自己来,在我强行脱下那用粗布缝制的袜子后，才看清原来奶奶的脚趾都完全弯进脚心里,整个脚都变了形,活像没长好的小玉米棒子。我边洗边说:”奶奶，怪不得你只会纺线做针线活儿，原来你这三寸金莲不能走远道儿。”奶奶听了我的话激动地说:”谁说我不能走远道儿?种地挖野菜我都干过,也带着你爸爸和你大姑逃过荒。打日本时我还和几个姐妹上前线送过军鞋,还救过一个八路军呢"。随后奶奶给我讲起那不寻常的经历:“那一仗打了好几天，咱们的房子就是那次被烧掉一半,后来村里帮助修好的。那天打完仗后,村干部带我们妇女分两个组去慰问八路军，一组去准备吃的送去，一组是送军鞋,我们一组八个人，一半是裹脚的,每人背一筐头子鞋先出发了。路过打仗的地方还冒着烟呢。正走着,看到一个受伤的战士躺在路上,说不出话只招了招手,村干部让我们把她筐里的鞋均分,腾出她的筐让伤员倒坐在筐里头。她背着筐,后面两个人每人伸出一只胳膊抬着伤员的腿，另一个胳膊护住军鞋,我们一帮妇女,就这样轮流着硬是把伤员送到队伍上。后来开大会表扬我们时才知道,原来那伤员负伤后昏了过去，又被炸起来的土落到身上盖住,就没被发现,醒来后爬到路上,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正好碰上我们救了他,他真是命大。”原以为在那个年代，奶奶一个人把儿女养大，已经是个奇迹，真没想到就那双几乎残废的小脚儿竟然丈量过被战火烧焦的土地。看着这双小脚儿，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也许是奶奶有过太贫困的经历，也许是经过战争才知道平静的生活来的不容易,奶奶总是很知足，也很节俭，吃饭掉个渣儿,也得低下头找到。其实那时候最好的饭就是妈妈给她单做的纯玉米面饼子和小米粥，我们吃的是掺了高粱面和红薯面的,很难下咽。
        那天中午八十三岁的奶奶倒在纺车旁再没有醒来,结束了她坎坷的一生。奶奶走的很安详, 面容还是那么和蔼可亲。我总在想,如果奶奶能看到现在我们国家的强大和幸福生活,一定会笑的合不上嘴。
         郭文英

岳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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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英

^默然 发表于 2020-11-2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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