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年味》

李海松

《家乡年味》

刚进入腊月，家乡的年味就越来越足了。扫房，贴对联，蘸窗花，在外打工的青壮年陆续回到村里，他们穿着光鲜，到处讲在外面的所见所闻，老人孩子们听得云里雾里。乡村的大集热闹非凡，累了一年了，谁都想到大集上逛逛，买不买东西都无所谓，主要是图个热闹。



要说最忙的，就是村里的屠户了，还没过小年儿，家家就要“杀年猪”了，屠户今天到李家杀猪，明天就到王家，家家杀年猪是要排队的，有的时候，还因为争抢屠户闹得不愉快。

杀年猪是故乡过年的重要内容，谁家不杀年猪就跟没过年似的，索然无味不说，老人孩子都不高兴，一大年见不到油水，好不容易盼个年，就等杀年猪热闹一下解解馋呢。可没有年猪，这些都成了泡影。

再者说，村里人也笑话啊，至少说这个家庭的老娘儿们不会喂猪，是个“败家老娘儿们”，不杀年猪，过年还得花钱到大集上买肉，山里人是最不愿意花现钱到大集上买猪肉的，因为自家喂个年猪，平时用猪草，熬点玉米糊糊，伴点粮糠喂猪，成本是很低的，过年杀了，在拿出一些到大集上卖点，还能买回点油盐酱醋等家庭生活用品。多少年来，杀年猪就成了家乡的重要年俗。



家乡偏远落后，一面靠山，三面环水，交通不便，极度贫穷，但乡风淳朴，山民厚道。

年俗年味很浓，进入腊月是村里最快乐的季节，杀年猪也是村里人议论最多的话题。

李家年猪多大，多肥，有多少斤肉，王家年猪是哪个屠户给杀的，张家留了多少年猪肉，在大集上卖了多少，谁家杀年猪都请谁了，没请谁，都是山民们最好的谈资，“一头年猪半个村”说的是无论谁家杀年猪，半个村的人都能品尝到年猪肉的芳香。



邻居李元大爷是远近闻名的屠户，他手脚麻利，杀猪干净利索，犹如古时的“庖丁”，村里谁家杀猪都愿意请他，他也乐此不疲，有时候，一天他要杀五六头猪，杀猪之前都是提前对猪进行仔细的观察，告诉养猪户前一天晚上不要喂猪了，让猪空腹，便于收拾猪肠等下水。

杀猪那天，一大早，养猪户就烧上满满的一大锅开水，李元大爷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走进猪圈，大爷两手握着一个带钩子的木杄儿，对准猪的下颔猛地用力一钩，猪头抬起很高，声嘶力竭的吼叫，这时几个小伙子每人抓起一条猪腿，迅速抬到屠宰桌上，大爷左手握钩，右手拿起锋利的尖刀，对着猪的心脏部位猛刺一刀，然后迅速拔出尖刀，鲜血喷涌而出，流到事先准备好的饭盆里，主人不停的搅拌，猪惨叫几声，然后由小到大哼哼几声，不动弹了。



这时候，大爷又拿起廷杖，在猪后左腿大动脉处，用刀拉一个一寸左右的口子，把廷杖从小口中插进去，沿着猪皮肉之间不停的穿插，穿插完毕后，再用打气筒，从腿小口处不停的打气，不一会儿，猪就被吹的鼓鼓的，几个小伙子把充满气的肥猪抬到开水锅前，大爷手拿搓板，开始褪毛，不一会儿，呈现在眼前的是干净整洁的白条猪。小伙子们再把白条猪抬到院子里，挂在悬挂的钩子上，大爷拿出锋利的解肉刀，破开猪肚，猪内脏一览无余的，大爷轻轻的用手撕开肠肚，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碱水桶里，对内脏进行反复清洗，不一会，内脏干干净净的放进一个盆子里，上面撒上咸盐，储藏起来。

清理完内脏后，大爷开始解肉了。先解开两个后退，然后两个前腿，再以后切下排骨，里脊，大爷轻轻的动刀，一丝不苟，不到一个小时，后蝤，排骨，里脊，前槽，下水，猪头，猪蹄儿都进行分门别类地放置在各个盆里。



我们这帮孩子看到新鲜的年猪肉，个个都流着口水，恨不得一下吃到嘴里。大爷最理解我们的心思了，每到一家杀猪，第一刀后蝤肉总是先慰劳我们这些孩子们，他把大约一斤多的后蝤肉交给家庭主妇说，拿去先给孩子们炒了，让他们解解馋。

于是，这家的家庭主妇就把新鲜的后韉肉拿到厨房里洗干净，切成片，再切一颗大白菜，放点面酱，花椒面，滋啦啦炒上一大盆，端上桌，我们一大群孩子蜂拥到桌前，吃个够，吃饭后，大爷就说，都滚吧，该哪儿玩哪儿玩去，我们一溜烟儿跑了。



第二天，还是如法炮制。谁家杀猪，我们还是如此，我们都在期盼，要是天天过年该多好呀，我们天天吃年猪肉!

在我的家乡，无论富家穷家，杀年猪都是要请客庆祝的。吃杀猪菜是很讲究的，村里有个百春大爷，他最拿手的就是做杀猪菜，红烧肉，酸菜汆白肉，灌血肠，溜三样，炸里脊，比城里名厨子还厉害。

每家杀完年猪后，就请他去做一桌杀猪菜，把乡里乡亲请来吃上一顿，大家边吃边天南海北的唠嗑，好喝酒的老人借着酒劲嘱咐晚辈要好好念书，将来做个出息人儿。



赶上饥荒年代，杀年猪对村里人就是太奢侈的事儿了。有一年，遇到大旱，到了六七月，也没下一场透雨，种不了地，哪来粮食呀，人都吃不饱，怎么能喂猪呢，那一年腊月，村里静静的，谁家都没杀年猪，李元大爷没猪可杀了，感叹道：这是天灾呀。过年那天，走到哪家，都没吃肉，我们这些孩子哭着喊着和大人要肉吃，可是大灾之年，哪来的肉呀?

改革开放以后，我家的村子里实行了土地承包制。家乡百姓的生活渐渐的开始富裕了。过年的副食品丰富了。

但是，杀年猪的习俗一直没有改。只是杀了的年猪，家里只是留很少的一点精瘦肉，其余的全部拿到集市上卖掉。



老人们谈论的是谁家在大集上买了多少猪肉，一头猪赚了多少钱，孩子们也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到处看杀猪了，到处吃杀猪菜了，他们或在电视机看动画片，或在电脑前打游戏，外出打工回来的人议论的都是在外面的生活，挣了多少钱等等。

如今逢年过节，家家请客吃杀猪菜也不像过去那样复杂了。几个菜，几瓶酒，唠唠家长里短，说说年后的打算，谈谈将来的计划，简单且简朴，温馨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