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晴皇岛《飞奔的月亮》

王省江

飞奔的月亮

　　树上的鸟儿喳喳地叫着，争抢着一条小青虫。
　　空气里弥散着雾霾，薰得人头昏脑胀。
　　刘不凡望着地上的影子。那是单位的三排瓦房的影子，院里一些或新或旧的摩托车的影子还有院里院外几棵树的影。这些影子相互交织叠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大的网。这张网在院里并不平整的地上晃动着。刘不凡就站在这大网里，心里郁闷狂乱极了。抬头望望那脱了漆，褪了色的斑驳陆离的门窗，它们在光照下显得十分刺眼，仿佛一张狰狞的面孔。刘不凡更加厌烦起来。这时一轮火红的太阳正向西沉下去。
　　就这么平平庸庸、碌碌无为地在这世上走一遭吗？儿时的豪气，少年的激情，都统统见了鬼去了。刘不凡心里这样想着，从摩托车堆里推自己的那辆。下班回家了。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但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看书、读报纸、闲聊天，和那些只会扯闲淡的同事们谈论些或大或小的，与自己没有关联的事。上级来了扮出那连鬼见了都会讨厌的笑脸。媚笑，讨好的笑。
　　太阳下去了。
　　月亮又出来。
　　刘不凡吃过晚饭，愣愣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感觉时间就在眼前飞快地流逝着，十分可惜。但又不知该做些什么，空虚起来。越是空虚，越觉得那时间一闪而逝，越觉得生命像云烟般正在飞快地散去。
　　他真想抛开这铁饭碗，放开了自己的性子，去闯一闯，或许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刘不凡常这样想。但每次向父亲提到这些，都会遭到父亲的一顿骂。父亲雷电式的骂后，还有母亲细雨式的唠叨。
　　刘不凡的心里更加烦了，胸口似憋着一膛灰火。他索性拿起一枝笔来，但又不知写什么，这时一只飞蛾从帘子里钻进来。“扑扑啦啦”地在屋子里乱舞。刘不凡没有心思去理它。但那蛾子在屋里绕了两圈后，扑打着翅膀朝刘不凡头上的电灯飞过来。它的身子十分胖，十分笨。翅膀扇得很费力。它开始向电灯一次又一次地冲撞，似乎要把那罩子撞破。一次又一次失败后，它索性停在了上面，喘息着。刘不凡突然感觉自己像极了这蛾子，竟不禁轻轻地笑出声来。
　　刘不凡是文学系毕业的大学生。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学习上一直是个尖子。学生时代多好，拼搏、奋进，满怀激情，对未来充满憧憬。可现在，他被周围社会的大口嚼得只剩下屑沫了。他的激情、他的憧憬都被这大口里呼出的一口气轻轻地吹跑了。就只等着这没有了奋进力量的躯壳随岁月的流逝慢慢消失吗？
　　月儿苍白的光照进屋子，照在刘不凡身上。这光照得刘不凡更加空虚，更加憋闷。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一口气，但胸口并没有因此而好受些。
　　刘不凡上大学之后，父亲母亲很高兴，亲戚朋友很高兴，刘不凡也很高兴。刘不凡的高兴，是因为他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又上了一个台阶，觉得自己的前途无可限量；而如今想起来，考上大学却没有什么可高兴的——难道考上大学就为了有这一份常人看来安稳闲适的工作吗？就为了这样平平庸庸地过一辈子吗？这不是刘不凡的愿望。可大学毕业之后，父亲——黑且瘦的父亲、一辈子土里刨食的父亲、一辈子没怎么求过人的父亲，到处为自己找后门，托关系，最终才把刘不凡托到了这里——镇政府大院。面对新的环境，他欣喜过，但过后就发现这里的生活不是自己所追求的。
　　在这3万来人的小镇，镇政府的公职人员竟上百。这百来号人中有相当多的人整天无事可做，用读书、看报、闲聊天来打发日子。刘不凡新来乍到，自然就成了这闲人中的一个。他却看不惯这种闲人的生活。开始，刘不凡还在兴致来的时侯写几篇文章，在别人看来，他是个只会埋头读书，连闲话都不会说的呆人。现在刘不凡再没有写文章的兴致了，就也整天看报聊天，打哈哈。
　　刘不凡受不了现在的日子，受不了整天无所事事，受不了整天扯闲淡，受不了做出的虚假的笑脸，受不了自己的价值不被肯定，受不了这样平平庸庸地消磨尽生命。
　　刘不凡觉得自己呆坐的小屋子就象铁笼一样把自己的身心囚困住了。索性走到屋外，在院子里踱起步来，一圈又一圈的踱着。这时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一轮白亮白亮的满月在云中穿梭，匆匆地。四周很静，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他抬起头，望着那圆圆的，白亮白亮的月亮，望着它在薄云里穿行，穿行——很快地穿行。这使它联想到一匹白色的马。那马的皮毛是纯白的，透明的，它体内的肝脏也都是纯白透明的，让人感到寒气。他又想到了马上有一个很帅气的小将军。这小将军也是纯白透明的皮肤，纯白透明的内脏，身上披的盔甲也是纯白透明的，他手里拿着白晃晃的大刀。再细看，刘不凡看到那小将军躯体内流动的血液也是纯白的透明的。还看到他纯白透明的牙齿闪着晶亮的寒光。——那小将军挥刀驱马，脸上挂着纯白透明的笑，嘴里发出纯白透明的喊声，穿过一片片的薄云，向西边的天空飞驰。　　

        刘不凡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纯白透明的，无聊的幻想，大概只是虚度罢了。但他做了这些幻想之后，心里却宽敞了些，停止了徨徨的步子。且知道已经很晚了，就回到了屋里。
　　第二天，刘不凡醒来再看这世界的时侯，一切都仿佛隔了世一样。但吃过早饭，照例骑车去上班。




2006-08-03 13:37

王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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