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与狗

张鸥

《莲儿与狗》（小小说）
张鸥

一九七二年，莲儿五岁。爸爸是生产队长，妈妈是个民办教师。每天大榆树上挂着的破铁锹头发出“铛铛”响声，爸爸就扛起家伙式走了，妈妈也是经常嘴里含着饭匆忙消失。和莲儿在家的是瘫在炕上的奶奶，还有拴在门口的那条老狗“大黄”。
奶奶动不了地方，扯着嗓子喊“莲儿，别出院门，看家”。
大黄瘦骨嶙峋的，清汤寡水的喂养加上那根铁链子，连偷吃猪食的机会都没有。反正家家都是一个穷样，门都不用锁，来个人借着啥叫唤一下就够了。
莲儿没啥意思，和奶奶贫嘴，或者撕撕破书，还有就是逗逗大黄，她的乐趣仅限于此。

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莲儿的家乡也没能幸免。灾难来的太突然，大半夜的什么都来不及，妈妈慌乱中挟起莲儿冲到大街，爸爸那夜在队里值班，倒下的火山墙砸伤奶奶，一片狼藉中，莲儿找寻到大黄，它在土坯墙的下边。过不多日子，奶奶连吓带病，走了，大黄喝了些日子刷锅水，也走了。
莲儿去了学校。有了小朋友的陪伴，忘了失去的某种孤单，偶尔去别人家借书听见狗叫会想起大黄，继而想起奶奶。

日子在旋着过，年复一年，莲儿大学毕业了，转眼到了一九九三年，莲儿和相恋的男同学结了婚。婆家在偏僻的山村，热情的喜爱着莲儿。
临生产的莲儿去了婆家。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婆婆烀红薯的锅里给她单坐个小帘儿蒸碗米饭，有时炖个鸡蛋。莲儿感觉挺幸福，烦心的就是一个，婆婆喜欢养狗，虽然拴着，看狗的身形她有些害怕，更别扭的是狗也大了肚子，婆婆偷着给狗煮苞米面儿。
莲儿透过窗子看见婆婆边喂狗边嘴里说着啥，默默的涨气。一来想起小时的大黄，二来，婆婆有话和狗说，都不和自己念叨，儿媳妇终是个外人，瞧那亲密劲儿，想想对自己客气的礼让，莲儿讨厌那条狗。
莲儿生了儿子，心满意足外趾高气扬的。婆婆和狗更亲热了，自己舍不得吃故意剩给爱人的食物，婆婆居然拿去喂狗，说它也需要营养。
月子里，莲儿是没人敢惹的，她找个借口，听狗叫心烦，闹绝食。爱人愣诧后明白了。和婆婆深谈半宿，第二天把那条怀了孕的狗打发了。
莲儿和孩子一起躺在炕上，算计着挪窝的日子。没了狗的叫声，婆婆又总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进出，静寂中，莲儿发觉有一种胜利没啥意思。

日出日落，时光不亏待每个人，莲儿的儿子去省城上了大学。带回来一个省城姑娘。袅袅婷婷的，莲儿瞅着那个娇气劲儿替儿子捏把汗，心里想嘴上不敢说。她明知道来了一个地盘儿争夺者，情感侵略者，紧张后释然，家家都一样，认了吧，“儿子稀罕咱就要跟着稀罕”。
过惯了两口子的日子，准备吃饭了，爱人摆好碗筷，看出多出来的两副，莲儿不走脑子的冲着屋外喊了一声“贝贝，吃饭了”。
只顾着寒暄招待，没留意她的贝贝，懂事儿的狗听到召唤，摇着尾巴晃进来，蹭到莲儿的脚边。姑娘尖叫，儿子抱怨的语声，“妈，你咋还养了狗啊”？
爱人挾块儿排骨哄着贝贝出去，打圆场。莲儿闷闷的。一顿精心准备的饭菜索然无味。

夜里，莲儿靠着爱人的肩头，好像一肚子的委屈，爱人扽下她鬓角的一根长长的白发，算了吧，他们呆不了几天，把贝贝拴上吧。
睡梦中，莲儿梦见了大黄，还梦见了婆婆的狗，自己的贝贝竟然和它们搅在一起追着跑。原来日子都是这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