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泉的故事

张鸥

       戚大将军整饬了老边墙的防务，军民齐心有效地阻断了鞑靼的侵犯，冰塘峪周边的村村庄庄，百姓开始修葺房屋，恢复生产劳作。
        有那么姓扈一家逃难外迁来的，两口子带着四个儿子，挑着担子。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大家伙看他们着实可怜，就照顾他们去看护山林。林子里的猎物，野鸡野兔、狼、獾子，他们下夹子套或用火铳打，然后裹腹混个温饱，皮毛还可以换钱，再开点荒坡秃岭的，种点粮食，他们一家就有了安身立命落脚处。
       扈家两口子领着他们的儿子金、银、铜、铁，豁出力气干活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打猎种地两不耽误。仅仅一年光景，茅草窝棚就翻建成了土坯房。一家子躺炕上，都觉着比木棱子，踏实舒坦多了。终日奔波只为饥，才得温饱便思衣。老大扈金老二扈银，偷着去台营赶天齐庙庙会，真是开了眼界。赶集上店的人，兜里都揣着钱，给家人买点零七八碎的小玩意儿。哥俩是裤兜比脸蛋干净，镚子没有，眼巴巴逛来逛去。临到晌午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挺着往回走。在绸缎庄门口，他们听见争吵声，一个穿着光鲜的胖子搡了伙计一把，嘴里骂骂咧咧：“仨瓜俩枣的钱儿，老子都不放在眼里。你撕坏了的，算你的，怪你手艺不精。”还炫耀一下，拍拍腰间鼓鼓的钱袋子，扬长而去。扈金不知怎的，瞅瞅伙计哭丧委屈无可奈何的脸，拉拉扈银，跟上胖子。趁路上前后无人，扈金捡起块儿石头，照胖子后脑勺一下拍去，随后扈银搭手，抻进小树林。
        有了银子，扈金扈银返回庙会。油炸糕尝尝，大饼裹肉吃了，给爹娘买了带回去，糖葫芦给弟弟也带两串。傍后晌黑了，他们俩走过峪门口的东庄，沿山道直奔南天门方向，想着赶紧给爹娘和弟弟送好吃的。扈银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到：“大哥，剩下的钱怎么办？爹娘要是知道了，不得揍死咱俩啊？”扈金一愣怔，挠挠头，下了决心似的：“他奶奶的，咱就说捡的钱，都花了。剩下的，咱找地方藏起来。”哥俩鸟悄地在树根下挖个坑，做上记号，才进家。
       着了一天的急，儿子回来了，扈家两口子没深究。扈铜扈铁，追着“哥哥，哥哥”叫得那个甜乎。
        偷个空，扈金扈银就把藏的钱，扒出来数数，再小心翼翼地埋好。这钱来得太容易了，他俩再没心思打猎种地了。装肚子疼，脑袋疼，屁股疼，就是躲着家大人。惹急了爹娘，把他俩轰出家门，巴不得的，正随了他们的意。路，越走越邪，因着时不时的给弟弟带好吃的好玩的，那小哥俩跟他们混了。
        金、银、铜、铁，哥四个下山了。白天，他们跑村子里探路摸情况。看谁家门楼子好，院墙高，故意敲门讨水喝；要么看谁家圈里有牛羊鸡鸭鹅的。到了晚上，哥四个就携着迷香、抓钩、刀子，搭人梯翻进去，屡屡得手。有一家在他们踩点后，把鸡鸭卖了，他们来晚了，还故意在人家酱缸拉了屎，你说缺德不缺德。
       乡里骂声四起，纷纷告到官府。下来衙差搜捕，他们躲回山上睡大觉，消停了一阵子。
       心眼最多的老二扈银提议：“远嫖近赌庄打架，咱不能总家门口，小打小闹的，多没意思。”藏的钱换地方了，瞅着挺多，分成四份，就显得少了。扈金同意，扈铜扈铁没意见。哥四个整来一口水缸，把钱封好放进去，挖深坑窖藏了。
       昼伏夜出，扈金扈银扈铜扈铁，战马王抢了一回过路的客商，看看风声稳当几天。界岭进出的买卖人多，他们惦记上了。可巧，遇到了茬子。
       一队士兵乔装商人，护送朝廷一位官家夫人回乡省亲，夫人顺道游览，被这哥四个盯上了。等夫人入住客栈，扈金偷偷摸进去，使了迷香。训练有素的士兵不是吃素的，早就注意到他们鬼鬼祟祟的行踪，暗里提高了戒备。带队的假装昏倒，任扈金他们哥四个收拢财物，扛起棉被裹着的夫人，离开。后面士兵一组悄悄跟踪，一组去报官搬救兵。
        天亮时分，忙活一夜的扈金扈银扈铜扈铁，还沉浸睡梦里，大队官兵已把他们团团围住。很快解救出夫人，拿下哥四个。当即审问他们偷鸡摸狗、拦路抢劫、杀人放火，那些不义之财在哪里？拒不招供。养不教，父之过，教子不严，娘之错。押来扈家两口子，二人竟然一问三不知，蒙在鼓里。他们劝四个儿子，认罪伏法，最后眼瞅着各个身首异处。
       四具尸体没等掩埋，山崩巨石压下来。应了那句话，石蕴金银铜铁，石炼金银铜铁。毕竟亲情使然，孩子都是父母的骨中骨肉中肉啊，扈家两口子隔着山泉哭喊“儿啊，儿啊”，徒留山谷回声“啊，啊”。他们喊着，痛悔地喊着，喊到声嘶力竭，吐血而亡。
       小树捋直须趁早，教养孩子一个理儿。反面教材慢慢演绎着，一辈儿一辈儿传，渐渐有了积极意义。如今的喊泉，是抒发情感，呼唤情谊的呐喊喷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