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咱爹

朱海明

                                                  说咱爹
                                                  朱海明

      爹是苦出身，9岁给李各庄地主放牛，全家九口人被鬼子飞机炸死后，伯父投奔八路军报仇了，12岁的爹开始给地主檀矬子当长工。
      1947年，家乡抬头营解放，随后的辽沈战役，我军攻击上庄坨电厂遭到敌人的拼死抵抗，爹参加了担架队，累吐血了落下病根儿，爹也算为新中国出了点儿微薄之力。
      我和爹第一次对话是问他，疤瘌军是不是都有疤瘌。爹笑着说，是八路军，不是疤瘌军，专打小日本儿的。后来爹又教给我童谣：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专打杜鲁门。后来知道，杜鲁门是美国总统，发动了侵略朝鲜的罪恶战争。
      爹没上过学，却粗通文墨，他有很多书，有订装的也有线装的，纸张多为黄色。大多数是唱本儿也就是戏文。爹最精通的是《三国演义》，讲起三国来那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再加上他的理解和见解，真是引经据典，讲起来有声有色，都赶上如今的国学大讲堂了。他还解释说，当阳桥河水之所以会倒流，因为桥下一条懒龙被张飞一声大喝，吓得一头撞断了桥梁，水就倒流了。您瞧他老人家的想像力，超级牛！
      爹还是国粹派，喜欢哼唱京剧，如《甘露寺》的西皮原板转流水、《空城计》的西皮二六、《小放牛》的河北民歌……唱的虽然不准，但是自鸣得意，那叫个潇洒。他还经常拿着个小板凳坐在炕沿下，给母亲念戏文。爹念得投入动情，三十出头儿的母亲津津有味儿地听这听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只听得泪眼汪汪。我长大后喜欢京剧研究京剧，当然受爹影响。
      爹一身多种生存手段，磨面，绞挂面，拧云子也就是用缝纫机轧带云头图案的鞋帮，磨做绿豆糕的绿豆面，搭炉子、搭炕、修缝纫机、修钟表，小炉匠，打风箱……尤其是名传遐迩的做秤高手，一生不知做了多少公平诚信称良心的杆秤。小小的杆秤流传了千百年，凭着一条杆一只砣一行星，量遍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世间万物。并衍生出不少成语格言：人心如秤；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秤杆离不开秤砣，男人离不开老婆……哦，小小杆秤，能量泰山、量鸿毛、量天、量地、量人心啊！
      爹曾和打过游击的工作组组长老孟畅谈打鬼子的往事，说着说着与老孟相视哈哈大笑，神情十分自豪……爹一生提起日本从不说“日本人”这个中性词儿，只说“鬼子”、“小鬼子”、“小日本儿”、“日本子”，足见爹从骨子里蔑视日本鬼子，爹是堂堂的中国人。
      爹的人生道路并不平坦，曾遭人陷害外出避难。一二十年后，我和三弟当兵二弟是全县挂号的村书记，硬气了，所以多次问起陷害爹的人是谁。爹总是一笑置之，不露任何口风。爹的胸怀如此博大，能装得下仇人和仇恨，了不起。连落实政策的某些官员也做不到啊！
      爹相携母亲，把我们兄弟姐妹大小七个全都养大成人有了出息，有共产党员、革命军人、国家干部、文化作者，厉害啊！
      爹去世后，骨灰葬于抬头营北晾甲台南侧，头枕当年汉武帝晾晒征衣之处，足踏如今大秦铁路电气化通途，陪伴着星移斗转，日月循环，直到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