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尽管时隔五年，可此次再见，李剑丝毫不跟她见外，这让王丽很是欣慰。尽管一开始是有些不尴不尬，可久别重逢总需要时间适应。在李剑面前，王丽是不需要对自己的家庭作任何隐瞒的，毕竟他们从小就认识。王丽看得出李剑对她的热情，可她却无法表现得像李剑一样热情，尽管她从心底里希望她也能做到那样。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增长让她对自己的认识更加清醒，也许是这几年来的经历磨炼了她的心性，使她的性格变得更加适合这种冷漠、孤寂的环境，毕竟，时间是可以给一个人带来很大的变化的，她似乎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与李剑二人两小无猜了。

     中午，王丽把午饭做熟后等了好久，母亲才回。回来时仍旧一副苦瓜脸，吃完饭就又到地里了。从回来到重新出门，母女俩没说上三句话。

     午饭后，王丽开始清洗上午的衣服。洗着洗着，她停了下来，想到今天母亲与自己吵架的事，又想到她从地里回来时对自己的冷漠，心中一阵酸楚，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不由得头脑一热，泪水打湿了眼角。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陌生而又熟悉的叫喊：

     “丽丽。”

     王丽朝门外望去，只见李剑面色平静地站在那里。

     “剑——”王丽几乎脱口而出。她从凳子上站起来，跑到门口。如此大的反应，连王丽自己都有些惊讶。到了李剑面前她才意识到自己反常的举动，平复了一下情绪，淡淡道：“你来了。”

     李剑也被王丽一开始的反应吓到了，她几乎是一个箭步朝他冲过来。见王丽没有什么异样，他才笑着回了一句：“我又来打搅你了。”

     “不打搅，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她确实以为他不来了。上午他离开时她故意跟他拌嘴，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看到李剑那一脸坏笑的表情，她就好像受到了嘲讽一般，忍不住要嘴硬一下。另一个原因也许就是她觉得她那样回答，更显得俏皮一些吧。但等李剑离开后，她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怕他当真。其实她是想他再来的。

     “你在洗衣服吗？”

     “嗯。进来吧。”

     李剑跟着王丽进了屋。

     “你妈妈中午没回来吗？”李剑问。

     “回来了，又走了。”王丽面无表情地答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提到她妈妈她就没好心情。

     李剑从她脸上看得出她不想提这茬儿，也就没说什么。

     洗完衣服后，王丽正要把盆里的水倒掉，无奈放的水太多，一下子没有端起来。李剑见状，赶忙上前端起盆就朝外趋，将水泼到了外面。这时王丽已经提着桶里的衣服出来了，她让李剑把盆放在墙边，自己则提着桶来到了坡下面的池塘边。李剑放好盆，也沿着小路趋到池塘边。

     池塘一角有一个石墩，十分平整，是专供村民洗衣用的。王丽走到石墩上，开始浣洗衣服。

     王丽浣洗完衣服后，李剑还没等她站起来，就走过去提起装衣服的塑料桶，向屋里走去。

     来到了大门外的晾衣杆下，李剑放下桶，帮王丽一起把衣服晾起来。

     李剑把一件单衣搭到竹竿上后，突发童心，仰面朝天，放低腰，调皮地从竹竿一边穿到另一边，经过竹竿下面时，湿衣服的一角撩到了他的脸颊，凉凉的。

     王丽看着李剑童心未泯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她走到李剑面前，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小撮纸巾，向李剑伸过去。李剑正要伸手去接，却发现王丽早把手伸到了他的脸上，面带微笑，轻柔地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李剑见王丽笑得那样甜美，自己心里也美滋滋的，一阵窃喜。

     王丽看着李剑清秀的面庞，不由得有些浮想联翩。看到当初那个调皮可爱的小男孩，如今长成了潇洒俊美的大帅哥，这么些年还没有忘记自己，还能对自己这么热心，她心里一丝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她还是头一回对一个男生有这么亲密的举止，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在学校，她总是很难和异性打成一片，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古板无趣，那么没有吸引力。她和班里的很多男生都是打过交道的，可是，就算是班里最调皮的男生，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也会尽量保持矜持，尽管表现得很不自然，有时候连她都觉得实在是太难为人家了。王丽始终无法拉近与异性的距离，这让她很是苦恼，为什么他们不能跟她开开玩笑，跟她逗逗趣呢，难道自己真是一个老古董吗？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晾完衣服后，他们一块儿去往后山散步。二人沿着王丽屋侧的那条小路游荡，小路一直通往后山岭上，路两侧一边是竹林一边是松林，凉风吹过，竹影摇曳，松涛阵阵。路旁长满了盛开的野菊花，芬芳扑鼻。

     这儿是王丽常来的散心场所，每当她心中烦闷或是与母亲吵架后，她都会来此散心。她会一个人走到山岭上，那儿有一块非常庞大的岩石，而且视野开阔。她常常会坐到那块石头上朝下望，俯瞰整个山坳。她时常扪心自问，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让自己会生在这么一个倒霉的家庭，妈妈跟女儿像仇人一样，哥哥又不争气，没本事，唯一爱自己的爸爸偏偏死的那么早。生活上没有一个人理解帮助自己，哪怕是说上一句关心的话。她有时会纳闷，为什么有的同学那么关心自己的父母，一周一个电话，一个电话说上半个多小时甚至一个小时（她有时甚至鄙视她们的矫情），而自己一个月都难给家里回一个电话。为什么别的父母能和孩子相处的那么融洽，有说有笑，甚至像同龄人一样嬉笑逗趣，而自己的妈妈和自己之间除了争吵就是冷战。别的兄妹姐弟之间可以甜如恋人，而她跟哥哥之间却总是那么尴尬。

     她越想心里越不平衡，难道是自己上辈子造了孽，老天要让她这辈子永远忍受痛苦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呢，不如就此从这崖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就这么死了，她又不甘心，难道这注定是自己的命？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荒唐，她从来就不信宿命论那一套，她肯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有时候她甚至会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女生一样可爱一点，活泼一点，迷人一点。自己学习成绩好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不如别的同学那么受欢迎。如果成绩差一点就能得到所有同学的关注和关心，她情愿自己每门功课都不及格。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性格，她痛恨自己的家庭环境，所以她讨厌自己的性格。

     王丽和李剑二人一路漫步到了岭上，从上面俯瞰下去，令人心胸极为开阔。

     “这儿真美。”李剑感叹道，他看着王丽：“你常来这儿吧？”

     “无聊的时候就来走走。”

     李剑看到了半山腰上有一户人家，便问道：“那是谁家啊？”

     “徐志超你还记得吗？”王丽问。

     “徐志超……”李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哦，我想起来啦，他也是小时候和我们一起玩的，矮矮胖胖的，是吧？”

     “你记性挺好。”王丽笑道：“不过人家现在长得可壮实了。”

     “他小时候可老实了，光受高年级学生的欺负，连女孩子也欺负她。我记得有一次有两个高年级的女孩子把他抬女厕所去了，吓得他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从里面往出跑，那天刚下雨，他一跤跌到了泥水坑里，可有趣了。”李剑侃得眉飞色舞。

     “行了，别揭人家的短了。”王丽也被李剑话逗乐了，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是他家吗，我记得他家事土坯房啊？”李剑问。

     “是的。这么多年了，也盖楼了啊。”

     “他也在县城上学吗？”

     王丽摇摇头：“他初中毕业就没读了，在家跟他爸学木工。”

     “学木工，这么说他当木匠啦？”

     “算是吧。”

     “有意思，咱们去他家瞧瞧吧？”李剑一脸好奇。

     王丽有些不情愿道：“他家有什么好瞧的，不去了吧？”

     “好久不见了，好歹从小一起玩过的，你就陪我去看看呗。”李剑一脸哀求道。

     王丽看他像个调皮的三岁小孩子，故意逗他道：“要去你自己去呗！”

     李剑上前拉着她的手臂，嘻嘻笑道：“行了，小美女，你就陪我去看看嘛，待会儿咱们早点回来不就好了。走吧走吧！”

     李剑一边拉一边劝，王丽拗不过，也就半推半就地跟他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