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那条路

九满

     走过悠悠岁月的沧桑，穿越血与火的时空，很多往事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忘，故乡的景物在我的记忆中已渐渐模糊，唯有家门口那条小路，却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当我静下心来，一幕幕欢乐与悲壮的故事就会在我的脑海里回萦。
     小路只有五、六尺宽，弯弯曲曲，田埂一样的质地，它是祖祖辈辈的脚印汇成的一条小路。小路直达广阔无垠的田间地头，乡亲们日出而作，日暮而归就是从这里走过，小路通往各家各户的居所，它是联系乡情的纽带。
     在我还在摇摇摆摆学走路的时候，大人们因忙于挣工分养家糊口，没有时间照看我，我便和邻家的孩子们在这条小路上玩耍，伙伴们光着小脚呼啦啦从南到北，又呼啦啦从北到南，乐此不疲地在这条小路上奔跑、嬉闹，这条小路便成了我儿时的乐园。
     春天，小路两旁绿草如茵，草丛中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招引美丽的蝴蝶在野花上翩翩起舞，蜻蜓停立草尖或灌木上休憩，当然，还有我们这帮活跃在小路上的孩子们。捕蜻蜓是我小时候玩得最多的游戏，我们找来柳条弯成一个圈，然后，用蜘蛛网粘上一层又一层；捉到的蜻蜓当然要玩了，用绳子系着让它飞，或把它的翅膀剪短，放在地上，让它们比赛，看谁捕到的蜻蜓爬的快。捕到的蜻蜓还是我们寻找蚂蚁的饵耳，小路上，起先是很少看到蚂蚁的，待我们把捕到的蜻蜓放在地上，很快就有蚂蚁走过来，刚开始可能是一只，两只……它们上前咬一口蜻蜓，然后带着腥味去招呼它们的同伴，很快，蚂蚁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了，它们想把我们捕获到的蜻蜓免费搬回家，我们是不会轻易让它们这些不劳而获的家伙得逞的，便故意找些方式来整它们，人为的制造些障碍，给它们的搬运工作增加些难度，用土筑起高墙，或用树枝在地上开挖深沟，或用嘴吹散它们的队伍，等我们玩累了，一窝峰的爬起来蹦蹦跳跳地到别处玩耍去了。
     那时候，我们在这条小路上除了捕蜻蜓，玩蚂蚁，百玩不厌的游戏就是玩泥巴了，我们先将泥土湿润后变成泥团，再把这些泥巴抓在手里反复揉捏，慢慢的泥巴搓出了韧性，有了韧性的泥巴就可以随意地玩了，可以捏各式各样好玩的东西，比如小老鼠、泥房子等等，肚子饿的时候还可以捏麻花、饼干、月饼之类的来画饼充饥。
     在小路上玩风筝，几乎是我们小时候每天的必修课。伙伴们拿着风筝，我抓着线在前面小跑，大约跑了六、七步后，“放！”我的话音刚落，风筝便随风升起，风大时，一拉就起来了，但也有扫兴时，风太劲，风筝陡然向高处跃起，左右摇晃，我一着急，就把线拉得更紧，结果风筝栽了个筋斗，倒栽下去，很容易就在中途刮在哪棵树上，或掉在稻田里，花了很大精力制造的风筝就这样壮烈牺牲。
      小时候，我最爱的还是下雨天，僵硬的泥土一下子变得松软，小伙伴们披上塑料布，赤着脚从家里冲出来，汇聚到这条小路，有拿棍子的、有拿水瓢的、有拿锹的……在雨中，我们跑啊、追啊、笑啊，那个高兴劲，实在没法子说。大人们坐在屋檐下，聊着自家的或别家的闲话，探讨今年的收成，偶尔有个婶婶放下手中的针线，向雨中早已变成“三花脸”的孩子大吼：“你个臭崽子，刚给你换过衣服哪！”但我们在原地稍停片刻后，随即又在雨中荡漾开了。
     到了上学的年纪，大人送我去大队的小学，从那一天开始，早晨，我便一边背书、做作业，一边放牛、看猪，赶着猪从这条小路走过。
      小路的东边有棵高大的酸枣树，从我记事的时候起，酸枣树就象一把巨伞，为我的童年遮风挡雨，但我最感兴趣的还是树上那诱人的果实。站在树下就能看到树上密密麻麻的酸枣，一个个黄灿灿亮晶晶的，这些李子般大小的酸枣，或高或低的垂挂在树枝上，把酸枣树装扮得艳丽多姿！我经常仰着脖子，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看得口水直流。特别是中午，饥肠辘辘的我那把热情之火，在瞬间就熊熊燃烧起来，让我哧溜哧溜几下就爬了上去，肚皮让树皮搓得通红，甚至疼得呲牙咧嘴也不在意，坐在树杈上摘酸枣吃。几年下来，炼就了我高超的上树本领，让我偏向于树栖动物。
     一到夏季，哪怕是最热的天气，酸枣树上都会有许多长“鸣”不断的蝉儿，十几只甚至更多的蝉儿同步的鸣叫，有时，我们会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上前去，往往我们还没看出个子午卯酉来，忽然“扑啦啦”一阵响，一群蝉儿因受惊向远方飞去，留给我们地是蝉儿排泄的尿液，淋到我们的头上、脸上，合上满身的汗水，让人凉飕飕的，我们起先是猛然一惊，转而互相嘲笑，甚至埋怨，为什么我们没有捕到蝉儿呢？
     夏天，等到红日西沉，暑热稍褪，小朋友们就会习惯性地将洗好的竹床竹椅之类的纳凉器具搬出来，放在酸枣树下。在繁星满天的夜色中，大家在凉床上或坐或躺，随意地摇着芭蕉扇，驱赶边飞边嗡嗡叫着来凑热闹的蚊子，聊着轻松的话题，国家大事、村里新闻、还有各种马路消息，萤火虫在空中游弋，时明时暗。二哥高兴起来会哼上几句怀旧的歌谣，五哥也许会来几句“蔡鸣凤在大街思前想后，想起来家园事珠泪交流，悔不该在家中口角争斗……”之类的花鼓戏。老奶奶们则摇着芭蕉扇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有时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而我听得最多的还是穷孝子李光宝的故事。在那文化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酸枣树和着那动听的故事不知陪伴我度过多少美好的夜晚，也就在这时，我读懂了兄弟情，读懂了故乡泪，读懂了门前这条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