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度（1592字）

杨本堂

力    度
文/杨本堂

　　胡老三年纪大了，加入了靠墙根晒太阳的群体。
　　胡老三没有当干部的三兄四弟，也没有当大款的亲朋好友，普通得像土坷垃一样不显眼，往墙根下一蹲，半天不吱声。
　　儿子胡成更老实，在外边卖小工，卖了十几年小工，也没挣上大工钱。有时候干的是大工活儿，挣的是小工钱。工头看他好欺负，说骂就骂，说开了他就开了他，他连屁也不敢放，回到家哭鼻子。媳妇儿更看不上他，骂他红薯踩一脚，狗屎都不如。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胡老三冷不丁硬朗起来，比以前话多了，而且总是站在高处说话，腰挺得直直地。
　　“那家伙，真有力度。”
　　胡老三说的是外甥二愣，和大王庄的歪钩子合伙开了沙场，一米深的土层下全是白花花的沙子，那傢伙钱赚老鼻子了。有人告他们非法釆沙，可是告状的还没进村，电话就打到了沙场，说告状的来了几个人，都是谁……打不住黄鼬惹股骚，往下谁还敢去告？
　　说这话的时候没人搭茬，胡三的外甥是沙河镇的痞子，没人敢惹。
　　胡成不去做小工，去了表弟的沙场。胡成在沙场里管打米、收款，活儿又轻松又体面，有二愣照着，狐假虎威，谁见了都点头哈腰。胡成感受到了被人尊捧的味道，平白地也增添了几分身价，说三楞子话，迈四楞子步，耷拉的两道眉也竖了起来。
　　“那家伙，有相当的力度。”
　　外甥朋友的汽车被盗，那可不是一般的汽车，价值上百万。朋友要报警，外甥说不用，拿起手机，电话一个个打下去，没用上一天，偷车的就在沈阳逮住了。
　　这些事都是胡成回来和老爸说的，胡老三是传话筒，再说给大伙儿听。有这样能亊的好外甥，他胡老三不是以前的胡老三了。
　　这天胡成收过沙子款，放行了汽车。突然东南方向尘土飞扬，开过来五辆小轿车。车上下来了二十几个人，打开后备箱，取出了木棍钢管，问老板在哪儿。胡成吓尿了裤子，舌头在嘴里边“嘟嘟”地不听使唤，用手指向了沙堆。二十几个人直取沙堆旁边的二愣，胡成说完了，表弟没命了。可是这伙人气势汹汹来到二愣面前，突然间收住了脚步，把棍子钢管扔在地上，纳头便拜，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了一家人。
　　二愣把这伙人请到饭店，问怎么回亊。原来这伙人是歪钩子雇的凶，要他们收拾一下二愣，让二愣知难而退，他要独吞了沙场。二愣问他雇你们给多少钱，说一人一百元。二愣说我出二百元，把他修理修理，沙场归我以后叧外有赏。下午这伙人把歪钩子家砸个稀巴烂，扬长而去，歪钩子有苦说不出，拱手让出了沙场。
　　胡成每天回来很晚，摩托车的前灯雪亮，晃得人睁不开眼睛，进村一拐弯，晃上了大虎的烧烤摊儿。大虎的眼前一黑，把托盘的肉串翻在地上，顺口骂了一句，“咋不让汽车撞死。”胡成回过头来说，“你等着。”
　　胡成进家取了大镐把，雄纠纠气昂昂冲向了烧烤摊儿，在大虎的面前举起了大镐把。本来他要的是面子，求的是力度，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哪有打人的魄力，虚张声势地举起镐把，往下撂就迟疑了。大虎可是打架的老手，手一捋夺过大镐把，“咣噹”敲在胡成的脑袋上。胡成“咕咚”往后一仰，蹬两下腿就不动了。
　　接下来是救护车毛骨悚然的呼啸声。胡成做了开颅手术，取出一块血饼子，命是保住了，可是成了植物人。
　　一夜的功夫胡老三的头发全白了。事件的处理他要全权交给二愣。因为二愣手眼通天，有力度。可是连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给外甥媳妇打电话也不接。外甥出亊了，因为非法釆沙、涉黑等罪被公安局规矩了。
　　胡成住院花了十五万，因为是斗殴，合作医疗不给报销。大虎在獄里蹲着呢，要命有一条，要钱没有，反正属于自卫，蹲不了几年。
　　儿媳妇带着孩子走了，扔下了十万块钱积荒。
　　胡老三告別了南墙根，去工地打工了。六十多岁的人，正经八北的工地没人敢用，只好去小工地。小工地活儿累，挣钱还少，他只有瘦驴拉糨屎，累也说不累，怕人家开了他。
　　前天胡老三往六楼上扛水泥，一口气扛了五袋，房东伸出大拇指说，“老哥，身板子硬朗，真有力度。”胡老三把头一低，长长打了个唉声。
　　胡成坐在轮椅上，每天妈推出来晒太阳。出大门有一道坡，闯了几次才能推上去，胡成咧着嘴傻笑，好像在夸他妈，“嘻嘻，有一定的力度。”笑着，一滩哈拉子流下来……

王应民

王应民

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