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杨本堂

《拜年》

拜    年
文/杨本堂

　　癸丑牛年（1973年）的春节，我不满十岁。
　　正月初二这天，二舅来拜年，礼品是两包槽子糕。二舅走后，我爹指着两包槽子糕说：“你二舅是要面子的人，看上边的果子票，可是上等的点心呀。”又回过身来对我说，“明天拎着它给你干爹拜个年。”
　　我和干爹一个村，中间隔一条河。
　　这个干爹认得唐突，也有些勉强。
　　我弹得一手好玻璃球，只要大拇指一弹，玻璃球就所向披靡，百发百中，有的时候会连续撞击，博得一阵阵喝彩。高三旺说：“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子就好了。”话音刚落，我二叔照我屁股踹一脚，踹跪在高三旺的面前，说，“快叫干爹，认下了。”我知道认干爹就给钱，磕了三个头，含含糊糊叫了声“干爹”。高三旺高兴得咧开大嘴，把我扶起来，给了我五块钱。
　　我以为得了钱亊就过去了，没想爹还认真了。
　　我背着点心，戗着呼啸的北风，倾斜着身子朝河北岸走去。走着走着肚子里的稀饭分解成了水。我走进路旁生产队废弃的旧仓库，放下点心包，哄哄烈烈的一泡尿，纵然畅快，肚子却也空了。我打开点心，看看是啥点心让我爹这么青睐，赞不绝口。一看不要紧，引出了我的馋虫，抓起来吃了一块，又暄呼又香甜，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点心，又抓起了一块……越吃越愛吃，我搂不住了，风卷残云，一包点心一扫而光。
　　坏了，爹说拜年是两包点心，剩了一包。不去了，可是瞞得住爹吗？我一眼看到了门外道上的驴粪球球，看看四外没人，捧回来一堆。我把点心纸铺好，摞起一层层驴粪球，拢上包装纸，盖好果子票，纸绳十字股梱好。我惬意地欣赏着杰作，太有创意了，太天才了，两个包一模一样，足可以假乱真。
　　我想好了，在干爹家不能久留。
　　三丫头在门前踢毽子，见我进了大门，冲屋里喊：“来客人了，大哥来了。”干爹干妈，两个干姐，一起迎出来。我进了屋，把两包点心放在板柜上，扭身就走，被干妈一把拽住，两个干姐堵住了门口。三丫头拉住我的手说：“哥，別走了，吃完饭走吧。”干爹也说：“你就別外道了，亲做成了，就是一家人。”
　　干妈去下厨，我有姐妹三个看住，看来走不脱了。
　　我的眼睛贼似地溜来溜去，光顾着板柜上的点心，心里突突的，生怕有人去碰，碰破了驴粪露出来怎么办。一家人这么热情，特別是三丫头，一口一个哥地叫，比亲妹子还亲……我咋这么馋，咋就没想到后果多么严重。这张破嘴，馋上来啥也不顾了。
　　三丫头的眼睛也不离开点心包，她是馋了。三丫头爬上板凳，够着了板柜，伸出手去抠驴粪的包包。“別抠。”我好悬没喊出来。她果然没抠，而是捧起来闻闻，可能是气味不太地道，布楞着脑袋放下了，又去闻另外一包。
　　“傻丫头，哥还没走就想打开吃，羞不羞。”干爹把三丫头抱下来，又说，“等把年拜完了，剩下的再吃吧。”
　　“爹，这包好，那包不好。”
　　“瞎说，都一样的。”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饭做好了。大姐放桌，二姐拿碗，干爹烫酒。八碗菜，一条鱼，鱼头对着我。我坐了正席，群星捧月一样，这个给我夹肉，那个给我夹鱼……我一肚子的槽子糕，正撑得慌，哪能吃得下。我越说不饿，人家越不信，我后悔不迭，脑袋里全是驴粪球球。
　　“孩子不吃，就別……强让他吃了。”干爹自斟自饮，舌头有些短了。
　　干妈掏出五块钱说，“干儿子，这是干妈给你的压岁钱。”
　　干爹瞪了干妈一眼，“啥干儿子，亲……儿子，你生了三个丫头，正缺个儿子。”
　　“好，亲儿子。”干妈乐得合不上嘴，对着三个女儿说，“听到没，亲的，跟你们一样。”
　　从干爹家回来，我不敢去街上弹玻璃球，怕碰上干爹。我一直担心一家人打开点心包，发现了驴粪球，那是多么难堪的亊。
　　元宵节的鞭炮声响彻天空。
　　月亮上来了。爹的脸色像月亮一样和悦，把一包点心放在桌上，说，“过了十五，年总算拜完了。转来转去，还剩一包，一人分两块都解解馋。弟弟和妹妹伸着脖子，咕咕地咽着吐沫，眼巴巴地等着爹打开点心包。
　　我懵了，首先反应是一阵恶心。这包点心是那么眼熟，上边打的扣是左撇子活，我闻到了发了霉的驴粪味儿。
　　值得庆幸的是，最终干爹把那包点心送了出去。值得欣慰的是，三丫头是唯一的闻到驴粪味的人，后来她成了我的老婆，尽管一辈子揭我的短，但是对外人守口如瓶。
　　在干爹的心目中，我永远是好样的。

王红

调皮捣蛋

杨本堂

里边的人物与我无关，只是第一人称写法。

王省江

栖霞山人 发表于 2021-2-17 14:42
里边的人物与我无关，只是第一人称写法。

小说嘛，明白的人都知道是虚构的。

杨本堂

有时候原型不是一个人，这篇小说是两个人，一个在半路上吃了拜年的点心，一个包了驴粪去拜年。

达人游49

真逗

清花

哈哈，这文章写的不错

范范

掀起了小时候的回忆，那时候家家过年接的盒点心，从你家送到他家，保不住中间有小孩子打开过又系上的。

林海雪原（王维明）

再现了当年拜年的情景，小时候听过包驴类蛋的故事，在这里找到了生活原型

秋风萧瑟

挺有意思。

蔡泽民

很好！一下子就把我们的思想拉回到那个年代。感谢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