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耕耘》53

朱海明

                                   长篇小说《大耕耘》53
      高仲德说：“他克林顿也好，叶利钦也罢，三天不吃饭，照样饿得狼叫唤。”

      自序：2020年全国防疫以来，再次证明：从人类诞生那天起就产生的一个颠扑不破硬道理——不干啥都行，不吃饭——绝对不行。所以向大家推荐敝作——大耕耘：

天公作美，十几天的大晴天，桃源村人收完了麦子，吃上了一咬没鼻梁的发面砍刀大馒头，雨也就来了。正如李维光书记所说，汛期提前了。
桃源村上空的西天边上，乌云团团的涌动，雷声滚滚的轰隆。稠密的雨丝飘洒下来，浇在茂盛的庄稼上，刷刷做响。转瞬间，天地间刮起大风，大风卷起粗大的雨柱抽打着大地，大地上白烟四起，浊水横流。高大的树木在风雨中飘摇着，四野雨雾罩笼迷茫一片，桃源村淹没在风雨之中。
东方红高级社办公室内，赵淑珍紧紧抓着电话话筒语不成句：“李书记好。我在值班。对，已经下了三天三夜。高主任他——”
田间风雨中，高大明高卷裤腿，头上的草帽早已吹飞，一手紧紧抓住高高飘动的蓑衣，一手拄着铁锹，踏着雨水泥泞，一步三晃的在田间巡视着。
前面地里，汪着一片雨水。高大明走过去，在地埂边挖了个口子，把积水排出来，尔后嘘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高产试验田”的木牌顺水滚过来。高大明追过去，脚下一滑，摔倒，爬起来，脚上的胶鞋陷在泥里，拔出光脚，冲上去抓住木牌，走过去，把木牌插进试验田地头，又用铁锹楔了楔。
一阵劲风掠来，卷走了高大明的蓑衣。
雷，风，接踵而至。
高大明闪目望去——大片庄稼倒伏下去。
高大明跪下身，抓起两把雨泥贴在胸前，仰天长啸。


陈海禄家屋内，秀兰不时望望窗外，坐立不安，自言自语：“阴天下雨的，又死哪儿去了。”
话音一落，变魔术一般陈海禄兴冲冲进屋来，摘掉草帽甩了甩。
秀兰说：“看你，浇的水鸡子一样。又去会情人啦？换换衣服，别着凉受病。”
陈海禄从怀炉掏出一个大纸包，放在八仙桌上打开，说：“老汪家的千层饼，柏树枝儿熏肉，看，全是猪头脸儿，香啊。把那瓶杏花村拿出来，去啊。”
秀兰撇着嘴说：“咋，看你乐的，娶媳妇儿入洞房啦？”
陈海禄说：“比娶媳妇儿入洞房还高兴啊。”
秀兰皱着鼻子，说：“美的你！”
陈海禄点着香烟，深吸一口说：“真的来好事了，想知道不？”
秀兰说：“你啊，有好事也是邪的。”
“放屁。”陈海禄口出不逊，说，“告诉你吧，今天乡里开了吹风会，要整风啦，哈哈哈。”
秀兰不解：“整风？”
陈海禄说：“今天这会啊，开的过瘾。据说这次整风，要反对官僚主义，反对宗派主义，反对主观主义。”
秀兰说：“反不反的，与咱啥关系。”
陈海禄说：“你啊，政治上的白痴。”
秀兰说：“不白吃还给钱啊。”
“对了，对了，这话你不懂。”陈海禄苦笑着说，“这么说吧，咱也该他妈露一手了。”
秀兰说：“没把握的事，别瞎整。”
陈海禄：“放心。我说过的，凭我陈海禄，党内第一把手，在东方红高级社搞不出个名堂来？哈……”
秀兰：“我看啊，不管当一把手还是二把手，你都干不过人家高大明。”
“成心跟我作对啊？”陈海禄一挥手，说：“还不快点儿，拿酒，快点儿。”
秀兰拿来就往桌上一墩，说：“不年不节的，就遭费吧。”
“你也坐下，坐下。”陈海禄打开酒瓶，掂了掂，说：“一会儿吃完饭，给我找几个人来。”
秀兰问：“找谁？”
陈海禄想了想，说：“嗯——张驴子、黄二狗、杨春娥、吴秀华、史大炮、杨拐子、三秃子，还有王凤姑、薛寅人、卢昆他们。”
秀兰脸一沉，说：“呸，这些人不是鸡头鱼刺蚂蚱脑袋，就是浪货大破鞋，找他们干啥？”
陈海禄一拍桌子，说：“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废话？”


中午时分，厚重的乌云扒开了一条缝，透出了一线蓝天，民间叫量晌儿。到了后半晌云缝弥合，雨又下了，只是小了许多。
村街上，到处积着雨水。秀兰打着雨伞，躲着积水往前走，忽听前面传来哭叫声，急忙走过去——
马志中家门前聚着陈立生、鲁文新等十几个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浑身泥水的马志中指着被雨浇塌半边的房子哭喊着：“房倒屋塌了，这可怎么办啊——”
秀兰忙转身，往旁边村街走去，正撞上了急匆匆走来的高大明，只好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高大明招招手，话也没说往前走去，来到马志中家，看了看坍塌的房子，把马志中拉回家中。
李婉茹拿来高大明的干衣服给马志中换上，还烧了一碗姜汤，马志中一口气喝下姜汤，嘴巴一抹，哭丧着脸说：“大明哥，嫂子，你看我，这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倒大霉啦。”
高大明说：“别愁嘛，先在我家住下。没好吃的，一日三餐不成问题。”
马志中说：“这——”
高大明说：“没说的。婉茹，去，炒几个鸡蛋，烫壶酒。”
李婉茹答应一声出去。
高大明说：“哎，把西厢屋收拾收拾，烧烧炕，返潮了。”
马志中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大明说：“对了，咱们商量商量，给你修房子。”
马志中抓住高大明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民间谚语：东绛（虹）日头西绛雨，准啊。东边天上挂着彩虹，雨停了，天也随之晴了。
东方红高级社社委会的屋顶上。陈立生手擎喇叭筒亮开大嗓门儿：“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全体社员请注意。马上到管委会门前开会了。”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社委会门前，人群越聚越多。
赵淑珍翘首张望着，嘀咕道：“怎么还不到？”
陈海禄大踏步走过来，说：“妇女主任同志，人到齐了吧？”
赵淑珍说：“高主任还没来。”
陈海禄说：“不等了，咱们开会。”
鲁文新一指，说：“大明哥来了。”
高大明高卷裤腿打着赤脚，满腿泥污，扛着铁锹大踏步走来，跨上门前台阶，扫视着人群。
陈海禄说：“大明，人到的差不多了，开会吧。”
高大明点点头，看了看人群，大声说：“社员同志们，老天爷又给咱下战书了，咋办？”
赵淑珍说：“一句话。它挑战咱就应战。”
陈立生、鲁文新、周春山、徐二妹、王森、刘青林纷纷举拳响应：“对，应战！”
高大明说：“好。从今天起，各生产队、各作业组要全力以赴，修复水毁农田，补种晚熟庄稼，加强田间管理，不能让水灾影响全年产量。”
赵淑珍说：“对，说干就干。”
陈海禄说：“等一等，趁这个机会，我也讲几句。”
高大明说：“陈书记，请你长话短说。”
陈海禄挺起腰，端起架子，提高声调，说：“社员同志们，党中央做出了《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发动群众给我们的党员干部提意见，反对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啥叫官僚主义呢？就是`当了官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啥叫宗派主义呢？就是拉关系，搞山头，压制别人。啥叫主观主义呢？就是——”
高大明拦住话头，说：“陈书记，天不早了。社员们还要下地干活儿。啥叫主观主义往后再说吧。”
陈海禄说：“不，不。整风可是当前头等大事，不讲明白还行？”
高大明说：“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战胜自然灾害，夺取农业丰收。”
陈海禄说：“整风可是党中央的号召，比啥都重要。”
陈立生插上嘴，说：“整风整风，整出花来也不顶饭吃。”
陈海禄说：“你敢反对党中央，反对整风？”
赵淑珍说：“陈书记，别瞎扣帽子嘛。”
刘玉萍说：“说一千道一万，打不出粮食，大家喝西北风的时候，再整风吧。”
众人一阵哄笑。
陈海禄不顾难堪，继续说：“都严肃点！看见没有，看见没有？他们就是官僚主义，就是宗派主义，就是教条主义……”
高大明不耐烦的一挥手，说：“你爱啥主义啥主义，我就知道多生产，多打粮，干社会主义。”
陈海禄说：“呀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高大明说：“说也好，唱也好，没工夫跟你理论。该干活儿去了。”
陈立生说：“大伙儿还愣着干啥，取家伙，干活儿去！”
刘青林一挥手，说：“一队的社员，走，下地喽。”
人群呼啦啦散去。
会场上，只有王凤姑、张驴子、黄二狗、杨春娥、吴秀华等十来个人散落几处站着。
陈海禄长叹一声，说：“都站着干啥？还不干活儿去！”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