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肉记

青山石

　　“老板，买、买肉。”一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子，用手指指着案子上的一块猪肉，口齿有些结巴。

　　“您买多少肉？”

　　“半、半斤。”

　　年轻的屠夫康欣朝对方扫视一眼，心中有些犹豫。本地的卖肉方式历来是把骨头和肉掺和在一起卖的。如果顾客买肉的数量很少，就无法带进骨头。但他还是答应了，挥刀割下一小片猪肉放进秤盘，差一两。康欣刚想再割一点肉添上，不料那位顾客抢先说话了：“再加上半、半斤。”

　　康欣又割一片肉加到秤盘上，一斤一两。

　　“多一两成吗？”

　　“不，不成。那就再添半、半斤。”

　　就这样，一次加半斤，连加五六次，总共四斤二两猪肉了，没有带进半点骨头。别看这位顾客憨里憨气，说话结巴，可心眼鬼着呢！康欣有些不悦，但没有表达出来。他一边包装猪肉一边埋怨：“我的好先生，以后您买多少猪肉要说得明白些。”

　　“我已经说明、明白了。”

　　“没有呀，大家都听到了，您只说买半斤猪肉！”康欣仍旧面带微笑，和颜悦色地分辩。

　　“不、不对！我说半、半斤，两个半斤就是一斤。我共说过五次，合一起是、是五斤。你还我欠八两猪、猪肉呢！”

　　“吆呵，这么说我反倒得领您的情？”

　　“彼此彼此，这才叫双、双赢嘛！不过，我还有、有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请讲。”

　　“我想不、不买了……”

　　康欣包装猪肉的手停下了。显然，对方的这项要求令他实在感到意外。此刻已经把猪肉分割得零零碎碎，不便再转卖别人。他再次瞧了一眼案子前的结巴顾客，见他耸了耸肩膀，脸上挂着难于揣测笑意。嗨，今天怎么遇上这么个难侍候的顾客呢？

　　“您为啥要退货？请给个理由？”

　　“怕、怕我老婆不、不满意……”

　　“绝不可能！先生，是您多虑了，”康欣打断了那人的话，“像您这样的好老公，又买回如此超值的商品，您的夫人一定欣喜若狂，会整夜整夜地亲您、宠您的!”

　　“不、不是那意思，”结巴顾客的眉头皱了皱，有些急了，接下去说，“我是、是怕老婆嫌肉块琐碎，不方便料理。”

　　“这好办，我可以替代您料理呀，切什么样式的？稍等就好。”

　　“那也成。但你切出的食料要达到我的要、要求！”

　　“当然！”

　　“如果达、达不到呢？”

　　“那就把这些肉白送；若是达到呢？”康欣反问一句。

　　“我花双、双份钱！”

　　“好，话一出口九头牛拉不回！”

　　康欣心里有数，即使能达到要求，也不收人家双份钱。经商要有商德，这样表态只是为争个面子，渲染一下气氛罢了。其实，他的刀功是有些基础的，因为在空闲时，经常在姐姐开的饭店里帮厨切墩儿。

　　结巴顾客思索片刻，慢条斯理地开言：“把肉分、分成四等分：一份切丝，丝条要像牙、牙签一样匀细；一份切片，片形要像杨树叶一、一样薄；一份切块，其中三分之、之一切方块，三分之一切三角块，三分之一切长方块。块型要棱角分明，切面要光滑平整；最后一份切肉末，大小如红豆粒……”

　　旁观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结巴顾客，觉得他的要求太过分，比过【水浒传】里描写的鲁智深难为郑屠户的场景。

　　在众人责备的眼神下，结巴顾客毫无愧色，嘴角还流露出轻蔑的笑影——这是得胜者的轻狂神态。

　　旁边一位穿灰衣服的观众挑逗般地说：“小伙子，你敢应战吗？”

　　“当然敢！”康欣目光灼灼，顺手三抓两扒，把肉的等份分好，然后按住其中一份，挥刀便切。嚓嚓嚓……声音清脆，好像刺猬在黑夜里偷啃西瓜，又如急速轻拍炸裂的镲。只见银光闪闪，不见刀与肉接触，锋刃仿佛悬于肉块之上。那些肉块、肉片、肉丝、肉馅，就在这种娴熟的舞动中规则地分离出来，与顾客的质量要求不差毫分！几分钟后，年轻人放下了刀。

　　“真精彩！”灰衣观众称赞着，并带头鼓起掌来，围观的人纷纷响应。

　　“康欣，你被聘用了！”灰衣人又兴奋地大声说。

　　“你说什么？”康欣不禁一愣。

　　“你被聘为我公司的正式员工，”灰衣人解释，然后指着那位买肉的顾客，“这位‘结巴’顾客，就是监考官郑主任扮演的。是他力求创新，主张实地暗查每位待聘员工的相关素质。”

　　一时，康欣有些懵懂了！他忽然想起，两周前，朝暾食品经贸公司招聘一批新员工。康欣是个农民，由于种地收入低，因此学会了屠宰手艺，但又觉得自己单枪匹马干屠宰行业没啥大奔头，就来到公司报了名。主办方告诉他要经过考核后才能录用，让他回去耐心等待。

　　“那您是……”

　　“刘绍先。”灰衣人答。

　　“啊！是刘经理？”

　　对方点点头。

　　康欣转惊为喜，双手接过监考官郑主任递给的红头聘书，非常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