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大耕耘》29

朱海明

                                             长篇小说《大耕耘》29
      高仲德说：“他克林顿也好，叶利钦也罢，三天不吃饭，照样饿得狼叫唤。”

      自序：2020年全国防疫以来，再次证明：从人类诞生那天起就产生的一个颠扑不破硬道理——不干啥都行，不吃饭——绝对不行。所以向大家推荐敝作——大耕耘：
                                                   《大耕耘》29

      县委大院还是民国时期的老房子，住着党政机关干部家属几十户人家，包括县委书记李维光一家三口。
      果然如医生所说，王兰英的视力急剧下降，右眼已经几近失明，左眼也已经视物不清了，只好请了病假在家休息。
      李葆瞻挟着一股寒风从门外进来，问：“妈妈，爸爸呢？”
      王兰英说：“到荣军院慰问去了。”
      李葆瞻嘟哝着：“定好的，今年在家一块儿过年，又说话不算。”
      王兰英一笑，说：“葆瞻，过来，来。”
      李葆瞻走到炕边。
      王兰英从身后摸出剪刀红纸，在眼前晃了晃，说：“来，妈妈给你剪一匹大红马，好不好？”
      李葆瞻凑近前，说：“妈妈，你的眼睛——”
      王兰英轻轻揉了揉左眼，说：“没事的。”
      李葆瞻把手伸到王兰英眼前晃动着。
      王兰英抓住李葆瞻的手，说：“放下吧，妈妈看得见，看得见。”
      李葆瞻说：“不，你的眼睛，发直。”
      “尽瞎说。”王兰英一笑，把红纸凑到眼前剪了一匹奔马，说，“葆瞻，你看大红马好不好？”
      李葆瞻接过纸马，抹着眼泪，说：“好，好，大红马好。”
      “葆瞻，什么大红马啊？”李维光走进屋，呵着手问。
      李葆瞻举起纸马，说：“爸，你看，妈妈剪的大红马。”
      李维光走过去接过纸马，说：“嗯，好一匹威武雄骏的大红马。国家建设跨上了它啊，那可是一日千里喽。”
      王兰英问：“老李，忙完啦？”
      李维光说：“差不多了。”
      王兰英说：“还没吃饭吧。”
      “他们强留我。”李维光说，“我怕葆瞻有意见，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李葆瞻一蹦老高，说：“我们一块儿过年啦，我们一块儿过年啦。”
      王兰英站起身，挽了挽袖子，说：“馅儿我都拌好了，一会儿咱们包饺子。”
      李维光问：“哎，有肉吗？”
      王兰英说：“年前县里照顾伤残军人的二斤肉，全剁了。”
      李维光说：“兰英，本来你也应该享受伤残补贴，都怪我——”
      “又提这话，又提这话。”王兰英说，“你可是常说，那么多好同志都牺牲了，我们能活下来，知足啦。”
      李维光说：“话是这么说，可是你——”
      李葆瞻说：“爸爸妈妈。你们俩常说这套话，我不想听了。”
      “好，咱们换个话题。”李维光说，“部队的文艺宣传队到了。晚上咱全家看演出去。”

      说话到了正月初一，天一擦黑儿，陈海禄家门前就支起汽灯，硝酸钍溶液纱罩燃发的白光照得周围贼亮贼亮的，亮如白昼一般。男女老少好几百口聚在门前，说着唠着跳着笑着打着闹着，好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陈海禄要的就是这种场面，他满面红光的高踞在门楼下抽着香烟，闪着迷离醉眼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满脸骄傲自得的笑容。
      随着一阵鼓乐声，刘立春带着他的秧歌儿队如约来到了。秧歌儿手们已经化妆打扮完毕，和着乐声鼓点儿优雅地走进场来，红绒花红绸子红脸蛋儿红绣鞋相映交辉燃起火红一片，人群中立即响起一连声的喝彩，有的人乃至扭腰晃臀地随着鼓乐扭起来。
      从小学过戏的秧歌头儿刘立春扮着艳丽的女装，扭扭捏捏娉婷向前，双手叉腰屈下身去向陈海禄做了个行礼身段，拿腔拿调尖起嗓子带着戏味儿娇滴滴地说：“陈社长，奴家给您拜年了。”
      “立春老弟，拜年。”陈海禄一阵朗声大笑，冲着秧歌儿手们抱拳当胸，大声说，“各位兄弟姐妹，陈海禄这厢有礼了，大家过年好！”
      秧歌儿手们齐刷刷的抱拳行礼，异口同声：“过年好！”
      陈海禄指着桌上堆的点心香烟糖果和几沓打着捆儿的人民币，说：“各位，些小薄礼，不成敬意，恭请大家笑纳。”
      刘立春回头亮开真嗓门儿，说：“哥儿们姐儿们，陈社长这么看得起咱们，大伙儿都卖点力气，扭起来啊。”
      陈海禄一挥手，张驴子黄二狗王大清赵德林点燃了竹杆上的长鞭，刘青林卢昆许旺刘保臣放起了二踢脚，一时间硝烟弥漫，噼噼啪啪，咚——当，一连声的炸响震荡起来，震得人瞠目掩耳，心头激荡。小姑娘纷纷躲在大人身后瞪着惊恐的眼睛，只有男孩子们叫着笑着争抢着掉在地上的瞎炮，一片吵闹声不绝于耳，更增添了喜庆热闹气氛。
鼓乐声起，秧歌儿队欢快地扭起来。
      人群中一片掌声和彩声，张驴子黄二狗杨春娥吴秀华史大炮杨拐子等也上场扭起来。连赵淑珍也屏不住了，拉着徐二妹进了场子扭起来，人们立即报以一阵掌声。这二位可是桃源村的秧歌儿高手，还能踩高跷呢。
      高仲德用肩膀驮着冬冬看着秧歌儿，两只脚随着鼓乐轻轻跳动着，越跳越来劲，肩上的冬冬也随着节奏两只小手袅袅婷婷地舞起来。
      陈海禄走过来，喷着酒气，说：“仲德叔，技痒了吧。把孩子给我，上场吧。”
      高仲德沉吟片刻，驮着冬冬扭身而去。
      “仲德叔，仲德叔。”陈海禄吐掉嘴里的烟头，脱口而出，“这个老杂毛。”
      高仲德一个急刹车蓦地回头，问：“陈海禄，你骂人？”
      陈海禄摊开两手，冷冷地说：“嘿嘿，我没骂人。”
      高仲德黑着脸走回来，说：“好小子，你还骂人。”
      “没听见啊？”陈海禄歪着脑袋，说，“我没骂人。”
      高仲德逼近一步，气咻咻地说：“大过年的，你找事啊。”
      陈海禄也逼近一步，仄楞着肩膀说：“怎么着？我找事了，怎么着？”
      高仲德放下冬冬，手指着陈海禄，说：“我可告诉你，别不知道自己咋回事儿。”
      “咋回事，啊？”陈海禄腰一叉，说，“贪污啦？盗窃啦？有党纪国法管着，与你啥相干？”
      吵声越来越高，不少人驻足围观起来。冬冬也躲在爷爷身后，小眼睛瞪得溜圆直盯着陈海禄，小嘴儿咬得紧紧的，还攥紧了两只小拳头。
      高仲德看看周围，一跺脚，说：“好，今天我就揭揭你的老底！”
      “老杂种，揭吧。”陈海禄几乎蹦起来，吼道，“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怕你不姓陈！”
      张驴子、黄二狗从人群中挤过来，拉住陈海禄，问：“社长，咋回事？”
      陈海禄双手一睁，说：“没你们的事，去吧。”
      “我明白了。”张驴子转向高仲德，说，“大叔，看我们社秧歌儿扭的好红火，气得慌了。”
      黄二狗接口说：“是啊，大叔，回去跟高社长说说，只要舍得花钱，赶明儿我帮你老去趟韩庄，把高跷秧歌儿请来，怎么样？”
      高仲德拳头一挥，喝道：“滚，都给我滚！”
      卢昆走过来，拉住高仲德的胳膊摇晃着，说：“大哥，今儿是咋啦？快消消气，消消气，别吓着了孩子。”
      高仲德怒气未消，看了看躲在身后的冬冬，声音却低多了，说：“别打岔，我——”
      “他要揭我的老底，让他揭吧。”陈海禄反倒来劲儿了，转着身子指着人群，说，“我也好明白明白，我陈海禄犯了哪条王法。”
      高仲德又火儿了，咄咄逼人地说：“陈海禄，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海禄的声音也低多了，退后一步，说：“你知道，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全知道，你成精了嘛。”
      高仲德步步紧逼，手指着陈海禄，说：“好啊姓陈的，当年你——”
      刘青林跑过来拉住高仲德，摇着头说：“大伯，大伯，看你气成这样，何苦呢。不怕人笑话？”
      高仲德后退了一步，说：“他不要脸了，我怕啥？”
      刘青林冲陈海禄使个眼色，说：“他喝多了，别理他。”
      “这笔帐早晚得算。”高仲德狠狠瞪了陈海禄一眼，抱起冬冬，说：“咱们没完。”
      冬冬回过头，冲陈海禄刮着脸蛋儿跟了一句：“咱们没完。”
      孩子的举动引得人们一阵哄笑，就连气得鼓鼓的陈海禄也忍俊不禁地摇摇头，摊开双手耸耸肩。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