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别的日子里

黄天健

      他们在一起只有五年的时光，五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那年他三十四岁，她三十岁，甜蜜温馨的生活只维持了五年。
      有一天，他跟她说：“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是一个特别幽静而衰伤的夜晚，知了在这个闷热夏天唱着令人迷惘的歌曲。
      她有点不安，问他：“去哪儿？”他叹了口气，接着提起了气，有点生硬地说道：“那是很远的地方，要保密，不能告诉你。”
      “真的要去吗？”他搂着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是的，一定要去，我不在的日子里一切都拜托你了，孩子们就靠你照顾了。”他带着歉意说。
       第二天他吃了早餐与她告别。他很快地打开门大步冲了出去，她站在门口有句话想大声问他，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眼里含着泪水，很久很久。她无力倚靠在门上，双眼紧紧地闭着，泪水从眼角悄悄地不断地涌出来，流过了面颊，滴湿了衣襟......
       他走后的第一年，她自己过的春节，邻居们都热热闹闹的，放鞭炮，蒸年糕，到处串门，一家人吃团圆饭。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她看着两不满两岁的孩子，心想，做孩子多好啊，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思念，不知道悲伤，不知道等待。喂完孩子吃饭，她一个人下了点面条，煮了个鸡蛋，就这样过了他离开后的第一个年三十。
       晚上人们都睡了，她打开了窗，任冰冷的风刮过她的脸，一件薄薄的外衣披在肩上，她从抽屉里缓缓地拿出一张发黄的信纸刚要提笔，却停顿了一下，她有好多话要说，这些话占满了她的整个脑袋，可是却又无从落笔，她的右手轻轻地按住了信纸，思考了一会，写道：“亲爱的，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你在那边还好吗？今天是大年三十，你有没有饺子吃？你过得怎么样？还习惯那边的生活吗？孩子们一切都好，我也很好，你不用挂念。”她本来想写：“我很孤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可是她没有写，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最痛心的问题，她不想他也同样挂念着她，她知道他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她有时会隐隐约约地觉得他的离开与他的工作有着某种联系，但她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她也不知道，于是这是一封没有收件人地址的信，写完她轻轻地仔细地把信纸折好，装进信封里。
       他走后的第二年，她仍然在上班下班，照顾孩子，回忆他们的美好五年时光中度过。还记得他们初次相遇是在公园的湖上。他与他的两个好友从对面缓缓驶来，他拿着桨不知所措地在原来的地方兜着圈，他的两个朋友放肆地嘲笑他。而她刚好也从他对面驶过，她见到这样一个英俊儒雅的轻年，竟然连划船也不会，心里不襟觉得好笑，她发觉他好像看着自己，于是整个脸绯红起来，故意躲闪他同样不好意思的眼神，紧紧地泯着嘴不露出想笑的痕迹。
       她是寂寞的，晚上她那年轻的身体有一种颤抖和痒的冲动，她渴求有人来抚摸她的柔软的头发，有人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有人紧紧地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亲吻她的双唇，而那个人在她的渴望中，他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
       有一年她带着孩子在楼下散步，突然有两三个黑影从草丛中跳了出来，他们大声地问道：“你的丈夫呢？”她立即警觉起来，“不知道，他很久都没有回来了！”她下意识紧紧拉着两个孩子的手。那三个人挑逗地说：“他该不会有了别人了吧？哈哈哈——”两个从不问起爸爸的孩子突然问了她爸爸在哪里？为什么我们从未见过他？这一问，又激起了她心中的痛......
       从春天盼到冬天，从春暖花开盼到大雪纷飞，从第一年的大年三十盼到第十年的大年三十，她的抽屉里已经有十封写给他的信了。第十年，孩子也读小学了，她一个人这么多年抚养着两个孩子，养大两个孩子的确不容易，可是她最难受的就是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她最难过的就是在孤冷凄清的夜晚没有人陪伴。等呀，盼呀，在这年的一个夜晚有人敲门，她披上外衣，打开门，一张熟悉的面孔震撼了她整颗心，这么多年来的悲伤与孤独像洪水一样涌上心头，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看见他手中的行李，正要伸手去接，又犹豫了，不知是不是这么多年见他们变生疏了，而他毫不犹豫地重重地把行李丢在地上，一个箭步张开他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我回来了！”
       吃过晚饭，他对她说：“明天我就要走了，今晚我是悄悄赶回来的。"其实，就在不久前她从收音机中得知我国的科技取得重大成果、重大突破的时候，她就明白他的离开是有原因的，也是很有价值的，她为他付出了自己的青春，也是最值得的！
       他们这一生离别了整整二十八年，到了他头发斑白的时候，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度过他们幸福的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