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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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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0 17:03:40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年初雪,没有停的意思,凄凄婉婉的唢呐冲荡人心,无语,肃容。路,沥青面儿载重车轧出大大小小的坑凹积了雪。暗色的天,青色的檐,尤其衬比得白色的孝饰那么冷冽,怵寒。

  “起材了,”主事的老头程序化的喊。他当成营生的主持白事,“送”太多的人“上路”,是漠然还是默然?不得而知,他有条有序的指挥着。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从生到死,就是一段或长或短的路程吧,剩下的后事,后事后的后事就又是翻篇的故事了。

  鱼贯跪下,赶上坑就坑处跪,“最后一回了”,跪送是血脉姻亲的悼别礼仪。(除了长辈)

  街两边乡邻们挤着拥着,看到白色领幡放到棺材上后,不约而同释放出:“啊?空幡……”

  早先乡间民俗:“扛领幡的得家产。”一般是逝者的长子或长期同住的儿子扛着领幡引路,而后入土为安。

  奈何“黄泉路上无老少”,他走得太急太快。发病,辗转就医,半年光景,掏空家中积蓄不说,还捅了个大“窟窿”。

  白事儿讲究多,长辈人不吃晚辈人的“干饭”。咬着馒头的舅公、叔公们把惋惜就着酒菜咽下去,合计着:“小凡年纪轻轻的,肯定走道。撇下的又是个丫头,这领幡?”哭到无泪的小凡搂着三岁的女儿“丫宝”静静地听着。

  叔公撂下酒杯:“要这么说,从我们这边挑个侄子扛。将来就养活老两口,顶儿子。你们的意见呢?”互相望望,都愣住了。都明白话里话外暗含的意思。

  东屋失子的失了魂。水米不进的娘靠墙抱个枕头,贴炕角斜卧的爹胡子拉碴,没个精神气儿。且不说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想到日后“山倒了”,愁。

  没人接声,看架势是定了。小凡回过神儿来,站到桌子边上:“丫宝小,我来扛。”叔公眼神瞪着她:“你保证不改嫁?你闺女你不带着走?变卖我侄子的房产地业,我们不答应。”

  箭拔弩张,小凡一瞬间立愣起来:“我还就不用别人扛。丫宝爸和我都说好了,往后我公婆就是我爹娘。这个家我说了算。”甩袖子,叔公趿拉鞋走了。舅公吧嗒着烟:“外甥媳妇儿,你才三十岁啊。我也心疼我姐姐,舅舅也得体谅你啊。别争了。”小凡的心有点暖和气,哑着嗓子:“舅,瞧病那多饥荒没还呢,爹娘六十了,我咋能带着丫宝走呢?挺着呗。我们一块儿熬!”

  舅公红了眼眶:“那就让他自己扛。空幡!你吃口饭,挺着。”半碗米饭兑上开水,小凡囫囵进肚里。

  “空幡”,被赶集上店的人转述着,有梗添叶的玄乎,一晃眼就二十来年,小凡活成了老凡。

  棺材上搭到坟地的领幡在坟头孤单单的飘。“一七”节令,小凡领着丫宝,娘俩跪着念叨:“你省心了。走就走吧,省的看你疼了。在那边,保佑我们一家子以后顺当些。”丫宝哭:“爸,我听妈妈的话,长大了会孝敬爷爷奶奶的。”灰烬,风柔了一些,似乎有感应样的,小凡背着丫宝回走。

  “走”一个男人,天塌了一半,小凡赖到公婆屋里,烘个人气儿。丫宝坐到爷爷的腿上,稚声稚语:“爷爷,我妈说,她是你们的闺女了,我用改口叫姥爷吗?”小凡红了脸,婆婆蘸泪,公公气儿壮,轻轻抚着丫宝的小脸蛋儿:“你妈是我们的闺女,你想叫爷爷就叫,叫姥爷也行。”绒绒的头发蹭上来:“我还叫爷爷吧。咱俩一个姓呢。”

  小凡,不再描眉。“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那个举案的人不在了,悦谁呢?日子得靠两只手去抓挠,天上掉不下来馅饼的。

  小凡送丫宝去了幼儿园,嘱咐娘,按时接送;嘱咐闺女,听老师话。公公随着建筑队去了外地,小凡自己当了一名粉刷匠。登高下梯的,格外小心。

  都是百姓过日子,都不容易,欠谁的都得慢慢还。小凡俨然是家里的主心骨了。

  中秋节算账了,小凡买回月饼,另给公公买了条烟。当院月下:“爸,谢谢你陪我,信我。”掏出一沓子钱递给婆婆:“妈,这是两千二,明个儿你还我舅两千。二百留着零用吧。”一早一晚虽然饭菜伺候着,婆婆却总心疼她:“凡啊,你一去一大天的,够累的。都怨我那短命的儿子……”掰块月饼堵上婆婆的嘴,小凡幽幽的:“妈,别说了,谁愿意病啊?他也舍不得咱们啊。咱要好好的啊!”丫宝捶捶奶奶的肩:“奶奶,不酸了吧?”“嗯嗯,你妈买的月饼真甜。”

  工友们来家,婆婆蒸饭,听到小凡介绍着:“我爸和我爱人去外地打工了。做饭的是我妈……”柴火星子溅手背上,没疼,热乎的。

  饥荒还一份少一份,勤勤日子一天比一天强。丫宝乖巧聪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她,是这个家族里的头一个大学生。

  舅公老了,公婆老了,小凡把饭特意蒸软乎的,菜炖烂乎的,聚聚。水葱样的丫宝给爸爸像前倒杯酒,盛上饭:“爸,闺女给你报喜了。从听说空幡后,闺女就长心了!”

  趁着喜庆,婆婆开口了:“凡啊,找个伴儿吧。我老俩不陪你一辈子啊。”

  “妈,你当买菜那么容易?没合适的。”小凡不好意思地说。

  丫宝接过话:“交给我。等我帮我妈寻一个,你们同意不?”

  “同意”、“同意”……月亮笑圆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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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 发表于 2020-4-20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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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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