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乡绅的白马

胡原发

王乡绅的白马

一

    黄昏的时候，清冷了一天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院子里的人端着碗，一面慢悠悠地吃饭，一面东拉西扯地报告着各自的见闻。谁家的母猪下了崽，谁家的狗咬了人，谁家的闺女找了新女婿……渐渐就集中到了王乡绅的那匹白儿马身上。
    说到它，大家就愤慨。张老汉说，王乡绅骑着白马出来遛的时候，从来就是任由它走一路吃一路，吃点草也就罢了，那畜生专拣新长出来的庄稼啃；啃一点庄稼也就罢了，有时候还要乱踢乱蹬发一阵疯。
“祸害了好多庄稼呀，”有人附和，“可是谁又敢说王乡绅半个不字呢？唉，咱穷人，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李四说，最近王乡绅买了辆大马车，让那白马拉着，他自个儿驾着车，成天东一趟西一趟游玩，比以前更威风。可人人都怕见那马车呀，晴天，它飞驰而过，你要是躲闪不及，就让你呛几口土，落一身尘；雨天，它飞驰而来，泥水溅你一头一脸，你还不敢吭一声，不然，冷不防的，一鞭子就落在你身上了。
“太嚣张了，”有人附和，“唉，可谁叫人家有钱有势呢？最可恨的是，王乡绅这一段时间跟日本人攀上了，马车上经常坐着日本小队长。”
    前些天，马小五用小骡马拉粪进地，迎面来了遛马的王乡绅，白马见了骡马，跑过来要跟骡马亲热，马小五对着白马扬了扬鞭子，根本就没敢抽下去，白马吓得一举前蹄，把王乡绅从背上掀下来。马小五这下可摊上大事了，他得给王乡绅赔两块大洋的医药费。可怜了马小五，就是把这头瘦得皮包骨头的骡马卖掉，也不够赔呀。
    胡元甲听着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讨伐着白马，也不答话。末了，他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才把哭丧着脸的马小五拉到一旁，悄声道，我给你两块大洋，你把骡马卖给我吧，看我如何给你报仇。

二

    两天后，黄昏。人们端了碗，又汇集到院子里吃饭，大家高高兴兴地传播着一个好消息：
    王乡绅驾着马车，马车上坐着日本小队长和小队长的一个随从、一个相好，从王乡绅家喝了酒出来。白马拉着马车，原本走得好好的，在东坡拐弯处，看到田里有一匹骡马，就兴冲冲地奔过去，尽管王乡绅嘴里不停地吆喝制止，还使用了鞭子，白马还是不顾一切地奔骡马而去。马车冲下坡，翻了。
    “马车翻了！”有人兴奋地问，“那白马呢？”那可恶的白马，一时之间就成了大家关心的话题。
    “听说折了腿，肋骨也断了两三匹，看来只有杀了来卖肉。”
    “哈哈！”众人发出响亮的笑声。
    “那么，车上的人呢？”
    “那可就惨了！”
    王乡绅断了一根手臂，痛得直喝冷气；日本小队长断了一根腿杆，痛得哇哇怪叫；随从脑袋上多了一个洞，血直往外冒；小队长那相好的经不起折腾，半惊半伤，被送到医院，不到半天就死了。
    王乡绅摊上大事了！
    张老汉：马小五，那骡马不是你家的么？
    马小五：我卖给胡元甲了。
    李四：对了，今天怎么不见胡元甲？
    张老汉：他到哪儿去了？
    马小五：你问我，我问谁？
    胡元甲不见了。过了好久，人们才知道，胡元甲骑着那匹骡马，参加了游击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