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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彪子,肥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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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20 20:14: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二半彪子”是我们这边的乡间话儿,类似于“没正形”或“不靠谱”的意思。

  “肥膘子”是猪身上不太招人稀罕的部位,不如后丘、腰窝、腱子肉卖的快。软软哒哒的腻腻乎乎摆在案板上,免不了落个“囔囔嘟还剩下了,拿回去耗油吧。”

  彪子卖肉,卖了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长期擦黑回家时案子布裹着一块儿肥膘子。同行笑话他:“笨哪?搭秤也卖了,二。”久而久之,喊他“二半彪子”,不激不恼的咧开大嘴笑了,露出满是烟渍的大板牙:“回家喽。老婆孩子热炕头,烫壶小酒乐悠悠。”

  声小,人远,留下多种意味的议论:“没处说理去,这个半彪子玩意儿,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儿,还偏偏不嫌弃他……”

  一声吆喝“彪子”,好像没听见,不知道想啥呢,走神愣诧的。再一声“彪子”,提高音量,憨憨地点头。惹的被埋怨:“你就是个膘子,比死人好放点!买卖咋做的?”

  管“彪子”还是“膘子”,炖肉削骨的大砍刀刃儿总是反着瘆人的亮。言语不利索,手把利索,“彪子”手底下过了多少“膘子”,他也不记得了。

  没人提起他的大名,反正叫惯嘴了倒也亲切。碰上“彪子”媳妇儿来,熟识的哥们姐们照旧那么叫,尽量避讳着他们家的儿子。两父子站一起,个头差不多了,一个粗犷一个清秀。“彪子”美美的,儿子默默的看着他的手,少年的眼掠过丝丝心疼。

  他听奶奶讲过爹的往事……

  “彪子”十岁就没了爹,任谁死说活说,他娘铁了心“一守到底”。娘说:“先撇后带的,委屈了谁的孩子都不好。”加之有舅舅和姨们的帮衬,生产队也照顾着,“彪子”进了高中。(老高中两年制)

  娘在柴油炉子边的马扎上坐着,边纳鞋底子边看着熬秫米粥。“彪子”死记硬背英语词组,句子,分不清啥叫“所有格、宾格、”“前后元音”“主谓宾成分划分要素”,气的闷哼。娘慢言思语劝他:“慢慢来。”

  “彪子”在笔记本上写下:“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他极其明了孤儿寡母的艰难了。他是娘的指望啊。

  高二刚开学,娘竟然拾柴滚下坡,耽误着治疗,落下残疾。这样的家境,“彪子”二话没说,柜上的、炕角的、书包里的书本一把火烧了,笔一撅两半,扎出血没觉着疼。

  “彪子”有劲,也有心劲,跟着大舅学宰猪。一刀下去,基本八九不离十。起早贪黑的,学会了抽烟喝酒,“解乏壮胆”他自嘲。

  工商所办理营业执照,“彪子”出摊了。图惜他心眼实的媳妇儿陪着娘在家,日子渐渐有了起色。

  大队干部打发人“来扇排骨”,“彪子”把刀斜立肉案子上:“拿钱来。以前欠的先欠着,今儿个我就要现钱。”来人道:“你还打算搁庄里住不?”听这语气,“彪子”来了气:“整治村风呢,我怕啥。打酒的给提溜瓶子的要钱,不给啊?请回。”悻悻,骂声“二半彪子”。换届后,媳妇儿额外加了道好菜。

  听说东头寡妇老太太家里没有油了,“彪子”趁黑夜给送去“肥膘子”:“大妈,没卖完,给你吧。耗点油,油缩子包点饺子。”接长不短的,庄里人知道了,更说他是“二半彪子”。

  “彪子”有时真的犯迷糊,惹笑话。

  儿子在学校考了前三,他高兴,张罗着请一块儿卖肉的伙计们炖大骨头,喝点。饭罢,想起来“万一有查酒驾的呢?”他把车勉强“藏”到人家玉米地头(车钥匙都没拔),借着酒劲儿瞄着家的方向走。不知道摔了几个跟头,泥头土脸的到家,呼哈睡去。第二天晌午醒来,急得撒下人马找车。

  更有趣的事儿是,进货回来,他的车抛锚了。附近的人过来帮他推车,正是小漫坡,他不知道咋想的,踩着刹车不抬脚。“懵了”,让人拽下来,好一顿笑。十里八庄的彼此熟悉,“彪子”就这么讨着生活。

  “晴阳更照枝头雀,啼彻清溪古柳边。”土地苏醒,“彪子”踩着柔软,扭头对儿子说:“你妈埋怨我捐钱没?”

  两行深深的鞋印子朝前延伸,儿子轻快的:“我妈才没有呢。她说,你白送的肥膘子老鼻子了。何况是疫情防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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