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鱼

蔡楠

　　

跑步鱼

　　白洋淀沟壕众多，水草茂盛。古往来承包了几条沟壕，开始养鱼。别人养鱼投放玉米、豆饼、颗粒饵料，而古往来是割沟壕边上的水草、捞大淀里的苲菜、捕沟渠里的螺蛳来喂养。鱼自然天养，膘厚肉肥。别人在入冬之前都将鱼捕猎一空，而他却让鱼在淀里过冬。来年河开时节再集中出鱼，价格成倍增长。古往来就凭这绝招儿率先在淀边富了起来。年轻的村主任鱼篓带人来向他取经，他数着票子说，没什么诀窍，就是凡事你得动脑子，得猫腰撅腚地干！我爹当年就是这样干的。鱼主任，我爹你知道不？渔民合作社那会儿，他是县上的养鱼专家，受到过毛主席的接见呢！
　　鱼篓见古往来把话题岔开，黑虎着脸走了。
　　等大伙儿都偷着学会用自然饲料天养越冬鱼了，古往来却在大淀的港道上开始了网箱养鱼。这回他投放的饵料是全价科技饵料，当年养殖，当年出鱼，再不进行过冬管理。一年下来，古往来轻轻松松地赚了十几万。几年过去，古往来在村头盖起了三层小楼。
　　早上，太阳在淀里升起的时候，古往来常爬上楼顶去眺望他的网箱群。错落有致的网箱群已成了白洋淀的一景。这时候，早起的鱼篓总会踱到古往来的小楼跟前，嘻嘻哈哈地说，往来叔，又自我享受呢？你是赶上好时候了，这要是在老年间，你准成了咱村的秋邦宗！
　　秋邦宗是村里的大家主，有钱有船有势力，还当了汉奸，刚解放就被镇压了。古往来见村主任把自己比作秋邦宗，脸一下拉长了，长得像白洋淀里的一条鲶鱼。
　　突然有一天，鱼篓开着快艇拉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来到了古往来看鱼的窝棚前。古往来说，鱼主任，你是逮鱼呢还是钓鱼呢？咱自己养的，随便！
　　鱼篓立在快艇上说，老古，我不逮鱼也不钓鱼，我是来拆你这网箱的！这是县农综站马站长，他是带着精神来的！
　　马站长从文件袋里掏出了红头文件，给古往来抖落着，网箱养鱼不可取，鱼的粪便和残饵污染水体，还阻碍水上交通，得取缔！
　　古往来咚地一下跳到了鱼篓的快艇上，薅住了鱼篓的脖领子，鱼篓子，我早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有意见你明来啊，用不着汉奸这一套！你喊我秋邦宗，我看你就是汪精卫！
　　鱼篓一俯身，摆脱了古往来，反身将古往来的胳膊拧到了背后，古往来，你老小子劲儿不小哦！网箱限你三天拆除，三天之内，给你补助，三天之后不拆，带你到县里办学习班！
　　古往来在窝棚里睡了三天。三天后，网箱依然星罗棋布。
　　鱼篓没有食言，他带着人来了。先是拆了窝棚，然后真的将古往来带到县里去办学习班了。
　　半月后，古往来才回来。他急匆匆地划着木船来到了他的渔场。渔场完全变了样：星罗棋布的网箱和梅花林般的木桩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溜大铁箱子。铁箱子一字排开，每个铁箱子都安着一个气泵。气泵将铁箱子里的水不停地朝同一方向推动，天性逆流而上的鱼儿便奔跑起来。望着以前懒散不动的鱼儿变成了跑步鱼，古往来蹲在那里不停地用手机拍起了小视频。
　　小视频里鱼儿上下跳跃，竞相奔跑，跑着跑着就没了影儿。鱼没影了，小视频里出现了人影儿，是从后面闯进镜头的倒影儿。古往来回头一看，是鱼篓，马站长，还有几个拿着玻璃仪器的人。
　　鱼篓子，你个混——古往来还没把蛋骂出来，马站长就堵住了他的嘴。马站长说，老古啊，鱼主任可是为你的鱼操了不少心啊！先是帮你捕鱼圈养，然后带人替你拆除了网箱和木桩，将渔场改为了鱼塘，再然后请来了北京科委的专家为你设置了绿色环保的跑道养殖，将捕捞的鱼又放回跑道。了不得噢——。你看，鱼的粪便和残饵，让气泵推动着集中在一起，从水底抽上来，沿循环管道聚集到岸上，在那里进行生化处理后，变成有机肥料，直接浇灌鱼塘边你栽的果树了。你说神奇不神奇啊？
　　古往来抽了一下自己的嘴，攥住了鱼篓的手，侄子，我才是混——
　　鱼篓用力抽出手来，从怀里摸索出一沓钱，往来叔，你看这是县上给你的补助，你虽然办学习班了，但在限定期限内拆除了网箱，补助还是有的！
　　古往来哪里好意思接钱，吭哧着说，鱼主任，你就和马站长请专家喝酒吧！
　　现在不用，等你的跑步鱼上市以后，再喝酒不迟！鱼篓说。
　　对了，你这可是咱雄安新区第一家跑步鱼呢！鱼篓又说。
　　

原载《黄河文学》2018年第5期原刊责编兰喜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