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草木心 文/王大舵(文安)

古洼文学社

悠悠草木心

文/王大舵(文安)

　　每逢读书读到头晕眼胀之时，我总要到田野去看看那些野草、野花，徜徉在青春灿烂、姹紫嫣红的花草之间，一股浓浓的乡情便会在心底油然而生，引发起许多酸酸甜甜的记忆。草在我的眼里，曾是人的“衣食父母”，与人唇齿相依，恩深义重。
　　割草打菜，曾是我们这一代人特殊的经历。儿时，每天下午放学后，按照大人的安排，饥肠辘辘的我拿上镰刀，背起葛条编成的筐子就去割草剜菜。辽阔的原野美极了，一到春色弥望的时候，便“万草千花一晌开”，高低远近夺人眸……到处都是青翠的草、妖娆的花。单说开花的草，就有开白花的臭蒿、香蒿、茶叶棵、猪耳菜；开黄花的蒲公英、鬼子姜、芽葱和马齿苋；开紫色花的地丁、艳芙苗、刺菜；开多种花色的牵牛花、野菊花……再说结果实的，有红玛瑙般的野枸杞、铁黄色的杜梨、宝石珠玉般的紫色野茄和桑葚果等等。从春到秋，“百般红紫斗芳菲”、“草路幽香不动尘”……苜蓿、灰灰菜、马齿苋、嫩扫帚苗能整个煮着吃。蒲公英、野白菜的叶子能炒着吃。一窝窝鼓鼓带水的野香瓜，吃起来馨甜爽口，无毒的野蘑菇，煮吃、炒吃，都是大快朵颐的美味。还有草根，饿急了，不能吃的东西都能吃。地梨、苲菜、三棱草，文安古洼三宗宝，在饥饿的年代，不知救活了多少这方土地上的生灵。红军是靠吃草根、树皮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而后打出一片新的天地。草在某一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共和国的功臣。
　　草药能够疗伤、治病。身上拉个口子，身边就有刺儿菜、茶叶棵，把它们的茎折断，将那乳白色的液汁涂在伤口处，止血止痛又消炎。老牛喝酒草的根，新鲜者或干燥后均有不同疗效。许多草的根、茎、叶、花、果都是药材，中医用药概为“草药”。农村缺医少药，故农人生病多是“土医”，即用“土方”，熬草为药，治好了不少疾病。农民是“草芥之命”，就靠草来养活。
　　烧火做饭也用草，儿时的生活艰苦，比不得如今。树是公家的，不能砍。草是任人割得。扎蓬、臭蒿、野苇晒干了耐烧。细草好引火，多了一样烧开锅。一垛垛晒干的青草，堆在村外像一个个冒出的蘑菇头，储的草既喂牲畜又烧火。草根也好烧，冬天没草割，就刨草根，搂树叶。茅草的根是根根相连，犬牙交错，一镢头一锨一大片，烧起火来还有股甜甜的味。稗子草烟味清淡幽香，夏天的夜里，蚊虫叮咬，父亲常将它搓成火绳，燃于屋内。草可以苫房遮物，真是农家的宝物，即使燃烧后化成炊烟，也是古朴乡村的一大风情和意趣，诗人不是极尽歌咏过炊烟的美境吗！夕阳、晚霞、炊烟、娘的呼唤，曾是当时农村一幅温馨的画面。
　　草对人的恩惠远不至此。古人曾穿草服，乃有“黄冠草服者”之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在苏轼的眼里，有草木陪伴的日子，是可以踏平世路所有崎岖的。
　　今人仍有穿草鞋、披蓑衣者，农人戴草帽是普遍现象。在童年的光阴里，我天天要割草打菜，还带着那只雪白的山羊，村外是无边的原野，有长长的沟渠，处处生有葳蕤的百草，那羊懂事，不用牵引，总跟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羊低头吃草，颤颤地摆着尾巴，我先寻一些野果子吃，有一种吃在嘴里特别酸的菜，我如今忘却了它的名字，那些酸酸甜甜的野果，天天诱惑着我，让我对家乡这片贫瘠的土地日生眷恋。那时的生产力低下，生产队分得的粮食常不够吃，处于生长旺盛期的我，每每都有一种饥饿感。
　　草是啥草都割，羊能吃的，喂羊；不能吃得或剩下的，晒干了，烧火做饭或粉成末喂猪。用不完卖到队里喂牲口，每斤干草五厘钱。割满一大筐草，日头才红了脸。有时几个小伙伴儿凑在一起疯耍一阵，采一束鲜花，拽一把青草，编个绿叶彩花的圆环戴在头上，以镰为枪，雄赳赳学那“潘冬子”，“小八路”。让我当“白狗子”决不干。草丛里蹦蚂蚱，逮一些用草茎串起来，炸脆了，可以给父亲当下酒菜。秧棵上落蝈蝈，母的烧熟了吃，公的喂起来，听它“吱吱”地唱。吹起那蒲公英白色的绒毛，让它随风飘，欢快地撵着跑。薅些狗尾巴草穗，编小狗、小兔，或掐掉草穗，用草茎编成草戒指，戴起来，心里甭提有多高兴。
　　日头和西山亲嘴儿的时候，羊鼓着肚子，我们便一起回家。临近家门，羊便叫，母亲就奔出门来，接过我肩头的筐，满意地拍拍我的头。小妹高兴地盯着我要蝈蝈，上架的鸡又跑出来，不停地叫着要蚂蚱，我骄傲地恩赐着，俨然是一位“魔术师”。贫寒的家庭，亦有几许温暖。
　　人人都抢着割草，大人们不论下地干啥活儿，都要带镰挎筐的，特别是那些成家的妇女，只要一歇工儿，总要薅几把草回来，锄草的活儿都爱干，每根草都舍不得地丢在洼里，狼多肉少，资源有限，有时割把草还真困难。
　　在人间这片土地上，草是最神奇强壮的生命，也是最纤细柔弱的生命，它和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警示，暗藏着天道循环的大道，秋风草木黄，天道删繁就简，人也在时间的无涯里老瘦凋零。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棵卑微的小草，在唐朝被赋予了无限的生机，古人察物之细，绝不在小文人的情怀上徘徊，读着这样的诗句，我的心灵自有一种共鸣的回应！等到春风吹绿了天涯，草们也便美到了极致！没有花香，没有树高的草，在我眼中，却有着山峰一样的巍峨！
　　作者：王大舵，男
　　住址：河北省廊坊市文安县苏桥镇大寺庄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