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的江湖

若水亦轻柔

我曾经参加过一场婚礼，那是相处多年的乡邻们儿女间的喜事。本来因为熟头熟脸还怕事情办得不尽人意生出罅隙，谁知道现在的青年儿郎们一旦伸起身手来，却原来虎跃龙腾象模象样不说，仪式的周正仪态的中规气氛的唯美都令人先从内心深处不由发一赞叹。新郎新娘们出场，新郎蓬勃潇洒新娘典雅妩媚，在《诗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婚庆开篇辞的诵吟声中，音乐缓缓奏响。置身于这偌大的乡间热场，周围又全是一众父母乡亲兄弟姊妹，大家平静的心一下子被燎热了，谁还会吝啬自己那一双能合拍出幸福祝愿的双手呢。

此刻的一对新人是幸运的，生活向他们抛出了最真诚的喜愿。被幸福陶醉的人们，自然能够体会到“喜结连理”的通天佳妙，纵然有人说“围城”里边的种种弊端，那是旁巴外人的事，与己何干呢！白居易的“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万古绝唱，真长地球村的颜面呐。不论经人穿针引线介绍认识的相好，还是一见钟情彼此感应灵通的梦中神侣，抑或是网上胡撞乱碰侃天说地忽悠来的神仙姐姐（又不定是白马王子）；我只能能说，当爱情的电流突然强负荷击中了任何一个感情饿汉（女）的话，那他（她）只有乖乖投降的份儿。爱情本身所以千百年来被无数诗人作家歌唱寻觅呼喊悲啼，终至于不会发霉糜烂褪色，就是因为真正的爱情金光闪闪，泡在烂泥塘污秽池里照常出污泥而不染亭亭玉立别有一番风趣。

当爱情是两厢情愿互容互包彼此促进共同成长水乳交融的默契与共时，婚姻便成为一座稳固的城堡，那个被人称为“家”的温馨斗室因而华光四射暖意融融。温和慈祥的列夫.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幸福的婚姻多半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他那是劫波历尽沧桑倍尝的由衷之语。相比较形色各异长短不齐冷暖自家知的婚姻围城，爱情其实是一件更不容易保鲜的奢侈品。相逢之初，哥哥一定温良敦厚才气超群，妹妹一定柔婉聪慧窈窕可人，男男女女各自收起了自己性格中明明晓得会被对方识透的那一丝儿卑弱和厌倦。每个人在对方的眼里都是蛮过得去，就只等待时间磨合中各自心底下装的小九九了。爱情固然不乏人性的无私，越来越多的男女却进一步迎合了社会上流行的世俗的潜规则。现代人遭遇物化的普遍法则几乎是春雨润无声式的，人的欲望随时都可以被唤醒，爱情蜜月期有些来不及摆到桌面的丧气话崩颜面呛心肝的话，踱到婚姻的围城里说更理直气壮更辣活人的眼睛。

尽管爱情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婚姻也不是禁锢得严丝合缝的罐头，爱情中婚姻里经常传出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冷笑话来，但成为事实双方的夫妻，只要有一点点保底的担待及雍容大度，这婚姻虽然开始有了一点不合缝少了些趣味，总之人心未曾向背恩爱还有根柢，则这婚姻的存在仍然是合情合理的。最使人无奈而稍觉骑墙的是那些风雨中曾经携手共渡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创业失利，事业遭逢了滑铁卢，此时此地原先不及自己富贵潇洒自由快活的一批“工蚁”，居然活人活到街面上去了。于是男男女女性格大变一意孤行，不再留意昔日那零乱而温暖的小被窝，分手时甚至恶言相向伤心伤肺两不消停。好好的一天风雨说散也就散了。

《乐府》叙事长诗《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与刘兰芝至死不渝的爱情佳话不仅歌颂了青年男女追求自由平等生活的美好愿望，同时针砭了封建王朝正统思想中“三纲五常”教义害人至深肆意破坏美满婚姻造成无可挽回之悲剧的弥天罪状。同样承受悲剧结果的是南宋诗人陆游和唐婉，爱情的蜜是甘甜的，婚姻的果却是苦涩的，步入婚姻仿佛踏入了雷区，一无所从尴尬万分。更久远一些的，比如《封神演义》中姜子牙与马氏的好聚好散，虽然八十余岁的姜太公情难割舍，可马氏老太奶醉意红尘心里终究不大瞧得上子牙的人材时运，最后平和分手。这自然是婚姻里顶好的分手离别了，好说好散日后见面，见面已是别一个江湖的风景岸。

夫妻的江湖是武侠小说样的诡异。有一个不很贴近的朋友，只所以记住他，主要是他与我的真诚对话。他是入赘女方家中去的，刚到的那年，女方与前夫的孩子才四岁。现在这女孩都出嫁了，他与妻子的关系却一直都若离若散的，人家女人也不拿他当男主看待。挣了钱女人跟他抠精了日子地算计着要，也陪他滚床单，机会呢当然少得可怜。他遇见熟人时一脸阳光，半夜三更时分必然睡不安稳，瞪大了眼睛望着工棚的天花板楞神。他说，他不吸烟，每天半夜醒来鬼使神差地连着吸五六根。不知道生活的路在哪里，心里冷得慌，丢不起而今这一摊也难得拾起鬼知道的另一摊。英雄不比脚力，自己是老了，这一辈子自己个把自己困死了。他很悲戚，说着话眼圈红了，没有眼泪滴下来。

这大约是婚姻围城里爱情将死婚姻存活一息的标本吧。人心已经隔肚皮，只是做事两不知，夫妻身在江湖，倘若相互冷了对方的心，那就是老天爷也瞧不顺眼的。恩爱如初举案齐眉到白头的，不妨搀扶相帮体谅相商，把人生晚霞路上的爱情光芒始终绽放，稳健地走好余荫隙缝里的春秋。

二O一九，九，十八夜首发于《今日头条》（原创非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