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悠思：念往昔，我歌唱》

张鸥

《夜空悠思：念往昔，我歌唱》
张鸥

　　我怕黑，从小就怕黑。如今不得不出去的夜晚，也是乍着胆子胆突的，特别是冬天的街，冷风吹过，街边的苞米秸垛干巴叶子“嚓嚓”响，我就觉着身后有人跟着似的，悚然，小跑回家。

　　我如何努力也改不了“怕黑”的毛病，我妈犯了脾气瞅我不顺眼就随口开始斥责，“都是惯的”。别的事我狡理儿，这个不敢。

　　即便极不认同妈的定论，我也是认头眯着。她掐的时间正是“黑夜”，我若开口，她定会激我，“有本事你去西岭一趟？搁那儿五百块钱，你敢去拿吗？还不吓你拉拉裤兜子尿”？我确实不敢。那一片坟圈子，没谁敢吧？

　　我终于得出结论，“怕黑，是吓的。我是吓大的”。

　　我时常开着玩笑，“到了杨家营”，意指再往前走就到了生命的终点站“火葬场”。说的时候好像是保持着某种坦然，生死自然规律啊；内心却是唏嘘，还有好多好多的梦想没实现呢啊。不甘不舍矛盾着。

　　索性，把记忆剁成丝儿，切成条，或者掰巴成段，摆着，直至心泪肆意横流。再攒巴起来，一锅炖了，不过是加了“回眸泪”调味而已。

　　夜空，我在悠思，童谣响起，童真苏醒，童趣荡涟漪…

　　我的童年不像现在的孩子们，他们是“宠”大的。我是“吓”大的。

　　七六年地震前，白天爸妈去生产队干活儿。或者是破布带子拴窗户框上，不掉地就行；或者是奶奶屋炕上，混捉混害拆被垛，挨骂也没长耳朵。

　　对，第一个“吓”我的就是奶奶。疼我稀罕我的奶奶在黑夜吓唬我。

　　劳作一天的爸妈，老爱去看露天电影，偷着去。我和二妹在奶奶的炕上，一毛五的电费，奶奶也计算着。摸黑，她让我们“拱拱”坐着（乖乖的），嘴上叼着纸烟，忽明忽暗的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弥漫着。

　　奶奶讨厌二妹“咧咧”的哭。吧嗒着烟开始吓唬我们。

　　起头是“哭，大马猴趴窗台呢，大狼羔子张嘴等着呢，谁哭先把她扔窗根儿去”。管用，捂着脸顺着手指缝，往外看，窗前的白薯花枝枝叶叶映着玻璃，影影绰绰瘆得慌。二妹果然住声了。鸦默雀静地我们缩着，等爸妈回来。

　　半夜吓得醒来，“大马猴来了”，妈后来就带着我们。宁可睡着了，背回家。

　　姥姥家离得远，我们把一桥之隔的小姑姥姥当成亲姥姥。她给予我们的爱也的确不亚于亲姥姥。

　　姑姥姥有文化，曾当过乡里文书。虽然如今长眠在榆关的东山坡，摇曳的草青草黄同时摇曳着我的记忆。

　　姑姥姥能讲好多剧目，还会给我们“破谜”（猜谜语）。

　　简单的，“麻屋子，红账子，里面住个白胖子”。（花生）“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大蒜）我嘴快抢答，二妹就哭。

　　老人都烦气孩子哭，尤其是没完没了的哭到“抽”为止。姑姥姥就出个有难度的，“荤破素猜”，“卡嘟卡嘟，卡巴裆一大嘟”。我们都愣神了，她指指窗外，“啊，蓖麻”。那时候，院子空地种蓖麻，收了籽卖钱，也是生活中零花钱的来项。

　　姑姥姥没吓唬我，可是二妹哭了，我爸就打我。我久而久之，认为爸偏向。仅大一年多，一起犯错，打我，老二犯错，还打我。我失了猜谜语的兴趣，至今特同情身为“老大”的。悟出一个歪理，“乐呵后边跟着痛”。

　　我疏远了二妹，走哪不爱带她。我妈渐渐看出苗头不对，不单“嘴拜年”样的，给我们讲，“我跟你爸老了，你们是一奶同胞的姐妹，最亲的人啊”。还一边一个给我们唱，她爱唱且会唱的歌。

　　短些的，“戴花要戴大红花，听话要听党的话…”

　　长点儿的，“…农牧物资大交换，城市乡村紧相连，团结一心互相支援，共同建设繁荣的新西藏呀”，《逛新城》。

　　听着歌，和二妹的情感亦渐渐融洽。

　　榆关的街从老旧到欣然，原先的“双井沿”起了新的门市脸儿，对面是广源超市，曾留存我们记忆的大百货。

　　那日经过，促销喇叭来回的放。走神儿间，爸除了给我们唱过“…红星闪闪亮”…，《乌苏里船歌》，还唱过一首《新货郎》呢，响起，“…车上的东西实在是好啊，文化学习的笔记本，铅笔钢笔文具盒，姑娘喜欢的小花布，小伙扎的线围脖…”。

　　有些沉醉于夜空，悠思中，一面感动生活的愈发丰裕，一面感谢生命的美好。

　　我在歌谣、歌曲中回味，我歌唱当下的幸福。“怕黑”的毛病多少有了改善，路宽敞灯亮堂，大着胆子大着步子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