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的马列克和邮票上的洪扎

孙书柱

　　
　　我究竟是通过马列克认识的洪扎还是经过洪扎认识了马列克，真还说不清楚。初次接触马列克，马列克就对我说，扬·齐米茨基（洪扎）和他一样是中国朋友，我应该认识；而我初次和洪扎见面交谈时，洪扎就说，我应当认识马列克·外萨利，他做了很多与中国有关的事情。他们都在第一时间对我说起对方而且理由相同。后来，我或者和他两个人在一起或者单独与其中一个在一起，话题常常都与两个人有关。当然，两个人年龄差很多，所从事的事业、活动和生活方式也不相同，性格也有差别，但是，他俩在热心促进中捷交流和友好这一点上一致，有些事情上合作有主次有些事情甚至分不出谁主谁次谁先谁后。不过，马列克是马列克，洪扎是洪扎，谁也代替不了谁。
　　马列克年轻，我在2001年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够30岁，一米九的个子，帅气，性格开朗、活泼，满身充满活力。他曾在维也纳上过大学，能讲德语，我俩交流起来比较方便。
　　我开始认识他是因为中国作家协会5名作家来访。捷克政局发生了变化之前，捷克作家协会还是国家机构还能够独立接待他国作家来访，现在不能了。捷克作家协会成了松散的民间社团，没有接待和派出的能力。根据两国文化合作协定，作家互访是官方交流活动项目。中国作家来访就由捷克文化部接管，文化部拨出一笔经费委托一家文化公司接待安排。这家公司就是马列克的芳伯斯文化公司。芳伯斯是古希腊神话里司掌文化艺术女神。由此，我和马列克的交往就开始了。
　　马列克告诉我，此前他曾经接待过数个中国文化艺术团体，如电影代表团、中国民乐小组、上海木偶团等等。捷克文化部对他公司的接待安排很满意，所以，一有与中国文化相关的事项都交给他。他笑着对我说：“我快成中国专家了”。在第一次交谈中，他就建议我结识洪扎。而他在安排中国作家小组活动日程中就安排了中国作家与洪扎的会面和交谈。
　　随着接触越来越多我也越来越了解马列克和他的公司。马列克和他的公司在布拉格在整个捷克很活跃很有影响。
　　还在1989年冬，捷克发生“天鹅绒革命”政权更迭期间，马列克在布拉格瓦斯拉夫广场举办了捷克历史上第一场露天摇滚音乐会。那是他第一个大活动也在那里撅得了他的第一桶金。此后，他举办画展、水晶艺术雕塑展等，曾经三次到北京、上海、深圳举办水晶艺术展并且用水晶艺术品为上海一家酒店装饰了前厅；在政府文化部门委托和协助下他筹备组织操作一年一度的全捷克戏剧汇演；他参与制作电影片并将捷克的影片送到中国北京和上海的电影节，他还曾担任过我国金鸡奖评委。有一次，他约我和在布拉格的德国电影制片人会面，告诉我，他二人想拍一部与中国相关的影片。影片的编剧是扬·齐米茨基。后来我知道，这部电影就是根据洪扎2006年访问中国回来后写的小说《杭州的花楸树》改编。后来我还从洪扎那里知道，他的这部小说写的就是根据马列克在杭州的一段经历演绎开来的。马列克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到中国已经去过超过百次。他对我说，有一年他连续到中国45次。马列克除了经常到中国来之外，还常去巴哈马，他在那里有一个酒店装修公司。几年前，他把布拉格一家停产的酱油厂买了下来，他把酱油厂改造成了艺术博物馆，在那里收藏油画和雕塑品。他拿给我看四大本厚厚的图录，那是他在酱油厂举办的展览记录。前年，一个晚上，他把我带到捷克城堡附近紧邻皇家花园的名叫“狮苑”的餐厅，对我说，这家餐厅是他的了，他刚刚买下不到一个月。
　　“狮苑”是布拉格名气最大的餐厅，位置得天独厚，总统府、外交部等几家重要的政府机构就在几步远的地方。“狮苑”里，有总统的品酒屋有部机关的包间。总统每周六就带着家人和几个好友过来。部机关有些会议也来这里的包间。就在这里，我们吃着烤乳猪喝着葡萄酒后又喝咖啡抽雪茄，他说，他刚刚得到朋友的许诺，将一家2万平方米的机械厂厂房无偿提供给他10年。他打算在那里建一座艺术中心，两年后，邀请世界上10个顶级画家来办展览。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给马列克的邮件他都要过了好久才回答。他太忙了。“是的”，马列克说，“我几乎没有好好吃饭的时间。我一天睡得很少。”看得出，他很累，几年不见，他憔悴了。“可是”，马列克接着说，“我现在处在欲罢不能的途中。很多人都在看着我，羡慕、嫉妒、期待、鼓舞。我其实不只是为了钱在拼命。洪扎了解我。”
　　马列克在我看来实在无所不能。我问他，为什么他的事业发展的这么顺利。他眨眨眼轻轻地说：“这么说吧，你可能更能够理解。现在的捷克和前几年也许现在的中国很相似，关系很重要。和中国不同的是，这里的政权更迭很快，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所以，我和亚诺达有分工。左派上台，亚诺达出面周旋，右派上台我出面。”亚诺达我认识，是他公司副手，“天鹅绒革命”前是国家电视台的台长。
　　2012年，马列克为中国访欧诗人小组在他公司所在的特拉玛洛瓦别墅举办了朗诵会。别墅是二十世纪初的木筋建筑，立在一个幽静的院落里。马列克请来了老一辈和中年的汉学家，诗人和汉学家交谈，汉学家热泪盈眶，诗人激动不已。朗诵成功。夜深了，大家恋恋不舍地告别。马列克和他的别墅，那晚的诗歌朗诵都深深留在诗人的记忆里。第二天，经汉学家卢碧霞联系在爵士部举办的诗朗诵会，马列克没有参加，但是亚诺达到场。那天，诗人看到了预先用中捷文印制他们作品的报纸，得到了写着诗人名字的杯子，还有纪念徽章，挂钟、手提袋等等礼物。后来知道，这些都是马列克的芳伯斯公司赞助的，是亚诺达亲自操办的。但是，事先事后都没有听到马列克和亚诺达讲过一句。这个小例子可以让人们感受到马列克的为人和他对中国的情感。
　　扬·齐米茨基，他夫人玛彩拉让我叫他的昵称洪扎，是心理医生、针灸医生，是诗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在巴黎进修心理学，同时学习中国传统医学针灸科。
　　洪扎与我同龄，个头不高，半脸短髭，双眼总是含笑，说话流畅但声音不高。他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和俄语，德语也会但是反应慢。他说，我和他在一起三天之后他的德语就流畅了。不过，玛彩拉总在身旁做翻译。玛彩拉在一家酒店集团做销售经理，是个语言天才，她能讲完美的德语，因为她出生在波西米亚西部德捷边境城市海布的一个双语家庭，母亲是德国人，父亲是捷克人。玛彩拉还能讲流利的英语、俄语、法语、西班牙语。我和洪扎在一起时，玛彩拉自然而然就是翻译。有这样的翻译在场，我和洪扎没有语言障碍，聊起来就像在拉家常。
　　洪扎从法国求学回国之后，在布拉格郊区靠近机场的地方开了一家以心理治疗和针灸治疗为主的诊所。洪扎说，自从他在巴黎接触了中医针灸，他心里就明白了，从此和中国结下了不解之缘。不过开始的时候，他对患者能否接受针灸没有很大的把握。但是，一年之后，到他这里接受针灸治疗的人多得要提前一到两周预约。这样，他到中国的次数越来越多，要和中国针灸大夫接触，要不断学习掌握针灸新发展，要不断购买相应的器具。在不到15年的时间里，他到过中国25次。前些日子，洪扎和玛彩拉写信告诉我，他们准备在布拉格再开一家针灸诊所而且要和在中国国内诊疗方式手段水平同步。
　　洪扎又是一位勤奋的多产的作家。自2002年开始到2013年，他已经出版了107部诗集、小说等著作。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玛彩拉告诉我，洪扎下班回家吃过晚饭后就坐下来写作，天天如此；周末，他们就去郊区的周末小木屋，洪扎把自己关起来写作。
　　在洪扎的107部作品中，有10部完全以中国为素材为背景。这些著作是：
　　软玉雕龙游记
　　芦笛诗集
　　中国寓言和故事翻译
　　茶壶中国童话
　　茶-吉狄马加诗集翻译
　　杭州的花楸树小说
　　弥勒佛小说
　　丁法官小说
　　夜空繁星游记
　　世纪更迭中的中国摄影集
　　在这10部作品中，《茶壶》《茶-吉狄马加诗集》和《杭州的花楸树》三部出版在同一年，2006年。2013年6月，洪扎应山东德州中欧艺术家创作营的邀请在德州考察访问了三周，2014年3月，他的游记《夜空繁星》就在布拉格出版了。
　　在世界各国作家队伍里，15年不到的时间里出版107部著作，这样的勤奋多产应该是不多见的。而在同样的时间里，完成了10部中国题材的著作，则更罕见。
　　洪扎常常对人说，中国是他的第二故乡。显然，这话出自他的肺腑。他以他之所能袒露出他的中国情结。
　　所以，马列克推荐我结识洪扎是有道理的，他的推荐对我是珍贵的。所以，中国文化团组走访捷克的活动中都能见到洪扎也是不奇怪的。
　　洪扎那么珍惜时间，但是，他从不推却和中国朋友的会面，他还总会抽时间来陪上半天或几个小时，亲自导游讲解。2012年夏天，他先一天陪同诗人参观高堡名人墓。那时，他在一场车祸受伤手术不久，依然兴致勃勃地拖着一条跛腿走在大家前面。在名人墓那里，他逐一介绍，哪位是第一个将老子、易经、李白、毛泽东诗词翻译成捷文的汉学家，哪一位是著名诗人、画家、音乐家。在19世纪捷克著名浪漫派诗人卡莱尔-许聂科·马卡（1810-1836年）的墓前，洪扎作了介绍之后，把马卡的名诗《五月》完整地背诵了一遍。他的真诚热情，他的博闻强记深深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2009年圣诞前夕，洪扎的头像印制在捷克的邮票上。洪扎的形象也印在我的脑海。
　　马列克和洪扎让我认识布拉格，让我思念布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