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笔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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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扬在心中的党旗
纪实
1
我的父亲在1947年参加革命,195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当年24岁。之后,他就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党和人民,一心扑在党的事业上。他对党的感情特别深厚。即使在他弥留之际,仍旧念念不忘,这使我深受感动,甚至震惊。那一幕,至今历历在目。
父亲艰难地抬起被病魔缠绕的身体,用右手支撑起上半身,眼里突然闪出异样的光,喃喃地说:“我,我的最后一次党费,你们代我去交吧,钱在木匣里。”
我点点头。他又平静地躺下了。隔了一会儿,又“扑棱”一下坐起来,用手指指着屋子的上空沙哑地说:“都快来看呀,她在飘呢,呼啦啦地飘呢,在太阳下闪光······”
我朝他指的地方去看,只有几根被烟火熏黑的椽子、檩,还有苇薄,其它什么都没有。我想:这是他大脑中产生的一种幻觉。
父亲并不停歇,仍在喊:“她飘得多么动人,多么美呀!哈哈哈······”他开心的笑了,像孩子一样快乐。
我赶忙问: “爹,你说明白些,到底有什么东西飘呢?”
“是······镰刀,还有锤、锤子。”
他的声音是能够听清楚的,又把手往上举,似乎要去抓到那飘着的东西。我想:镰刀、锤子都是较重的物体,怎么会飘起来呢?
“啊,多么红,多么耀眼哪······”他仍在尽最大的努力呼喊着,泪水盈满塌陷的眼眶。
直到这时,我才恍然大悟:那飘着的红色,有镰刀和锤子的物体不正是党旗么?也许他分明看见:有一面鲜红的党旗在面前迎风招展。在这面旗帜下,他庄严地宣过誓;在这面旗帜下,他同战友们一起冲锋陷阵过;在这面旗帜下,他曾经带领乡亲们建立“三社(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即使在那个烟雾弥漫的黄昏,他也没有忘记学习和解读《共产党宣言》······这面党旗,是他心坎里的最爱,骨髓中的深情。在今天的弥留之际,这面令他无比自豪的旗帜,仍旧在他面前,不!是在他的心中飘扬着!
2
是的,几十年来,不管处境有多艰难,父亲对党的忠诚之心一直没变,甚至在“文革”时期他被“打倒”的那段时间里也不例外。
那年的春节,我们一家人是在忧愁中度过的。正月初八的傍晚,父亲紧锁着双眉走出家门,我在后面悄悄跟随。奶奶对我早有吩咐,让我在暗中监护父亲。因为村里已经有两位干部熬不过被批斗的滋味,在除夕前两天双双割喉自杀了,更何况父亲挨批斗的程度比他们激烈得多。我看见父亲每次挨批斗去、归都由两名持枪民兵押送,并且他们还把威武的步枪的枪栓拉的哗哗响,做着随时都可以击毙的种种动作。在今天临出门前,我看见父亲在屋角的帽盒里翻弄什么,并把一件什么东西揣进怀里,我猜可能是绳子吧。他用绳子做什么?我的心一沉,莫非也······
外面下过雪和雨,雪都融化了,乌云也逐渐散去,只有父亲脸上的乌云十分浓重。他出门后一直往东走,走进河边的树林里,在一棵弯曲的柳树下停住脚。他左手掐住几根枝条,右手伸进胸前的衣襟中······哎,这是不祥的预兆,掏绳子?歪柳树是挂绳子的最佳搭档。我的心一阵紧张,但见他掏出的是一个小本子。
小本子有什么用?是写遗言吗?我急了,猛跨几步,奔到父亲面前。
父亲一愣神儿,很快又平静下来:“哦,儿子,你也来了,正好,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说着,他把小本子递给我,“你读过这本书吗?”
我接过来一看,是《共产党宣言》小册子。因为当时那个阶段经济困难,这么重要的书籍竟然是用很粗糙的牛粪纸制作的。
我摇摇头回答:“没读过。但您读它也没有用处了。”
“为什么?”
“因为您已经被开除党籍,不是党员了。”
他把眉头锁得更紧,浑身一阵抽搐,好像心上被扎了一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说:“开除与否,任由他们。但我觉得党仍在我心里,任凭谁也夺不走的”
我翻开第一页,小声地念:“有一个怪影在欧洲游荡--共产主义······”
这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我从来没接触过,在字里行间蕴藏着极其深刻的含义,我读得很吃力。
“你懂得怪影吗?”
我摇摇头,答:“不知道。”
“那条‘怪影’吸引力极强,自从我参加革命的那天起,就被它的风采深深迷住了……”他脸上的浓云开缝了,好像回到曾经令他激情满怀的、如火如荼的年代······
“可是,书里有许多词和字我弄不明白,你给讲解讲解,比如:‘温情脉脉······’”
我结结巴巴地读了一段,觉得很费解。从两位导师渊博之海中迸溅出的这朵浪花,字字句句都像密码一样难于破译,抽象又深奥的比喻和生疏的名词术语,把我的大脑搞得像玉米面粥。“温情脉脉”的字面的意思并不难懂,但大师们的寓意不再字里行间,而是游离于其外,理论性和逻辑性都非常强。我把这句话反复读过几遍后,才含糊其辞地说:“这个词的意大是揭露资产阶级一贯使用的假仁假义行为。”
“’那上层建筑’”、“’经济基础’呢?还有······”
父亲的问题是一连串的,胃口很大,就像蛇想要吞象那样不一而足。他把我当做万能答案。凭我简单的头脑,浅薄的知识,怎能解释得通?我只好胡乱回答:“‘上层建筑’是盖房,‘经济基础’是砌强基;砌不牢墙基,房子不会长久的。”
我没有讲明白,也不可能讲明白,父亲当然更听不明白。但他还是津津有味地倾听着,不时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说:“我们的导师们都是站得高,看得远的。”说着他也走上一条土埂,抬起头向上面,向远方望着。天幕上出现一块块被夕阳烧红的云彩,好像万千面党旗在飘扬。他久久地凝视着,默默地思索着,记忆的鸟儿飞出他的脑巢,飞到那些党旗下面,变成一只举过肩头的、握紧的拳头!身旁的区委书记(他是我父亲入党介绍人之一)向他投来满意的微笑······扑嗒,扑嗒······几滴热泪从他的眼角边落下来,闪烁在火一样的霞光中。
3
十年以后,父亲被平反了。在鲜红的党旗下,又出现他忙碌的身影。母亲总是埋怨父亲不顾家,也不顾亲人,处处把党放在前头。
“党是你的妈,是你的老婆,是你的粮食,是你的住所,那你就跟党过日子吧,还回家来干什么?”母亲气得这样叨叨。
有一天晚上,村民刘小宝拎着一只鼓囊囊的提包走进父亲的家门。他从提包里掏出两瓶高档酒,两条香烟,还有两盒点心。父亲把他让进屋时,脸上笑吟吟的,但一看见这些礼物,脸色立刻阴沉起来。他严肃地说:“请你把礼物收回,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做法。我知道,你家人多房少住不开,按政策讲,只要你的条件够了,就会批给你宅基地的;如果你送礼来,会适得其反。你掂掇着办吧。”
刘小宝很尴尬,把刚拎起的空提包又放下,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神,是收回还是不收回,拿不定主意。他本想按现行的风气,送一些礼事情就好办,在哪里抹油,那里的轮子就转的欢;没想到这位的轮子难侍弄,越抹油越㤘巴。但他还是想:既然送来,哪有收回的道理?想到这儿,他又畏畏缩缩地拎起空提包,开始向门外走去。
他刚走几步,父亲又说:“你执意不肯收回也行,我把它交公,送给敬老院,我替那些孤寡老人们谢谢你。”
刘小宝只好把迈出的脚收回来,把礼物重新装好,心事重重地走出父亲的家门。
我和父亲把客人送出大门外。我看见父亲望着那人的背影呆呆出神,好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忽然一阵风呼啸而来,门前杨树上的枝条猛摇起来,只听“喀叭”一声响,有一根锄柄粗的树枝被风折断,“吧嗒”落在墙头上,然后颤抖几下又掉到地下。
“嗯,起风了。”父亲说。
“是呀,爹,我们赶快回屋吧。”
父亲好像没听见我的话,转身拽一拽刚落下的树枝,若有所思地说:“这是一种不正之风啊!在我当干部的几十年中,是他打响了第一声‘礼炮’,为什么?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刚开始,这股风就悄然而起,那些党旗在心里移了位的干部,会不会像这树枝一样被折断呢?”
父亲伫立在门外那迷离的树影下,我看到了他他忧郁茫然的目光······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电视里有时播放有些党的干部渎职、收受贿赂、贪污腐败的事例。每次看后父亲都叹息说:“一个心中没有党旗的干部,他的行为是多么可怕?”
4
父亲的一生对党的感情极为深厚,离开党,他就像丢了魂儿,生命仿佛终止;对党的忠诚犹如“着了魔”(这是引用母亲的话),那就是:在他的心中由始至终飘扬着那面鲜红的党旗!即使在弥留之际也不例外。
遗憾的是我家里没有党旗。如果有,我会立刻把她挂在屋子上空,让:父亲看个饱,亲个够!
父亲走了!全村人都来给他吊唁,送葬,开追悼会,支部委员李文知同志致悼词。大家缅怀他,纪念他。他是一个普通党员,是个小人物,虽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但他那终于党和人民的精神永存!
父亲走了!他给我们留下的是一件件补了又补的旧衣服、旧袜子、一只顶上不知缝了多少层的草帽,还有一本鲜红的党章;父亲走了!眷恋不舍地走了!那面绣着镰刀、锤子的光辉灿烂的党旗,将永远飘扬在他天堂的梦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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